第四章 篁園(第2/2頁)

史普滿眼佩服,“是,東翁說的極是。此時宜靜不宜動,等宮中皇上的旨意下來,太子被廢東宮空虛,過個兩三年惠妃娘娘膝下的二皇子就大了……”

劉肅聽得一陣眉飛色舞。

二十多年前從一眾皇子當中選了今上一意跟隨,是他生平第一得意事。現在窺得聖意用鄭氏這顆棋子助皇上廢了不得用的太子,可以謂為他生平第二得意事。更何況這宮中二皇子乃是他長女劉姣親生,他日興許還有更大的造化也是指日可期之事。

史普躬身奉承道:“看來等曾秩曾閣老致仕後,東翁首輔之位也是唾手可得,小老兒在這裏先恭賀一二!”劉肅哈哈一笑道:“全仗了先生,當年若不是先生來投與我處,我也是不敢生了這妄心的。”

這話卻是有典故的。

當年史普胸中頗有秋壑卻屢試不中,心灰意冷之際正想收拾行囊返鄉,卻有他同族人來托他順路捎付一些東西回去。這個同族人昔年家境貧寒,不得己入宮當了個小太監。掙紮了幾十年,卻是在乾清宮混了個司茶的差使,這位雖卑卻是當今身邊伺候的。史普有心結交,那同族有心賣弄,一來二去就套聽了不少秘聞。

正在這時聽聞劉府裏要招攬幾位清客,史普長於事故為人圓滑又自負才能,不想灰頭土臉的回鄉,就順勢成了劉府的座上賓。但他心機穩沉,在劉府裏虛與委蛇觀望了許久後才送上了自己的投名狀。

歷朝歷代禁中專設有起居舍人記錄皇帝的言行,其中左史記事,右史記言,以正皇帝過失示後王之用。今上自登大寶後政事勤勉性情日穩,等閑難得窺見聖意。歷年的起居舍人都恪守宮規口風甚緊,誰都不容易打聽到什麽消息。但皇帝也是人,有時說過的話做過的事不想詬病於後人,就會令人焚毀起居注的內容。年輕的舍人們有時不免輕忽,在那銅熏爐內偶爾會留下未燃盡的碎紙片。

史普獻於劉肅的投名狀就是一塊半個巴掌大小猶帶火痕的碎紙,上面只得廖廖數語,“建狩五年,有宮人值夜頑忽,致奉先殿遇火燭毀半,太子遇笞杖諸人,不忍,責數句令退乃止。帝聞之曰,此子不類肖朕躬矣。”

時任從四品翰林侍講的劉肅如獲至寶,他從這羚羊掛角天馬行空的瑣碎當中窺得了一絲若隱若現的聖意。未過幾月,一時興起微服出宮的皇帝遇到了容顏妍艷行事嬌俏的劉府長女劉姣,近十年穩如磐石未進新人的大內後宮裏就多了一位愛說愛笑舉止爽利的昭儀娘娘。

“建狩七年九月,有錦衣衛奉詔收付遼東總兵許思恩入昭獄。時太子逢其事,曰:斯逝者已逝,著令犯者以其功抵其過足矣。帝令止,問曰殺人者可功過相抵,則一國之綱常何存?太子慚,乃退。帝顧左右曰,太子文弱,守成足矣,辟土不易!”

在這時,值宮中劉昭儀所出的二皇子周歲生辰,在擺滿了各式珍玩的桌子上,二皇子左手抓了個昭武將軍金印,右手抓了一把小小的未開刃的赤金弓箭。

就是這些偶爾從禁中流出的只言片語使得劉肅行事越發如魚得水,在朝堂上應對也每每簡在帝心,也讓史普成了劉府座上賓。劉肅思到此處,免不了又囑咐幾句史普,讓他萬不要怠慢了宮裏頭的那位。

史普忙回道:“年前已在鄉間為那人尋了同姓嗣子,又費了銀錢置辦了上好的田產,立嗣的契書和田產的官賃都給那人細瞧了,那人感激涕零說定不負東翁所托。”

劉肅心中激蕩強自斂了喜色,對史普囑咐道:“凡事不密則泄,這件事幹系重大,出得我口入得你耳,休讓第三人知曉其中的諸般關聯。宮中惠妃娘娘那裏我自會分說一二,宮中那人你這段時日就不要去見了,至於泰安那裏嘛……不該讓他知曉的事就不要提了!”

劉肅行事一貫謹慎,但是眼看將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位極人臣,昔日冀州不入流的寒門即將成為帝國的新豪門,劉氏一族的後裔也會將自己視為中興之祖,心裏也不免有些躊躇滿志。“先生且放寬心,我一向寬厚,眼下正是要緊時候,等此事成定局後,我厚厚地給先生備一份潤筆外還要為先生另謀一個好前程!”

史普忙躬身謝過,一時間篁園裏言笑晏晏賓主盡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