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9

我在冬雨綿綿中回了南京。

北方的冷是生冷,冷在外面,可南京的冷是陰冷,冷在骨子裏。

到處是一片灰蒙蒙,這是個陰氣太重的城市,我為了一個女人來到這裏,又遇到另一個女人,沒完沒了地糾纏,心像一片片碎布,來回纏繞著我,已經千瘡百孔了。

是誰改變了我?

我曾經是個不認真的男人,對生活懷著遊戲的態度,曾經喜歡和女人打情罵俏,曾經喜歡沒完沒了地抽煙,留長頭發,穿極度誇張的衣服,在牛仔褲上打幾個洞,甚至在肚臍上我也有洞。

可現在,一切變了。

我不再喜歡熱鬧,只願意清靜地待著,哪怕發呆。

我穿白襯衣灰襯衣,和大多數男人並無二致;穿麻的褲子,灰色或黑色;純棉布的鞋,天津老美華的牌子。我留平頭,有單純幹凈的眼神,我不再吸煙,手指潔白光滑,我拆掉肚臍上的洞,讓自己的身體回到最初。

所有的反叛如今變得如此平和。

我希望和蘇小染慢慢到老,是老死的那種,坐在搖椅上,說說年輕時候的事情。當我意識到自己這一改變時,我知道,我的心蒼老了,我變成了愛情的信徒,我成了一個為愛情出家的男人。

我持續做的事情是,發短信給蘇小染,只有那個字,每天,每天。

您,您,您。

你在我的心上。

春節的時候,我接到了蘇小染的短信。

我把短信的聲設置成了《你快樂所以我快樂》。

這是第一次響起這個聲音。

王菲唱著,你快樂所以我快樂。

是在半夜,我聽到手機響著,那是我只給蘇小染用的手機,你快樂所以我快樂,我看到了她的短信,她問我一句話,沈丹青,你還要我嗎?

我回了她一個字:要。

她的電話打了回來,嗚咽的聲音,沈丹青,沈丹青,她哽咽著叫我。

不知為什麽,我如此地平靜,沒有哭,沒有吵,沒有鬧,我平靜地說,傻丫頭,別哭了,回來吧。

出去了兩個月的蘇小染,在第二天上午出現在我的面前。

她瘦了,黃了,很疲憊地看著我。我說,想幹什麽?她說,睡覺。

她睡了兩天兩夜,除了中途上個衛生間吃個飯,其他所有時間,她都在睡覺。醒了之後問我,沈丹青,是你嗎?

在我身邊的女人,不再美貌如花,不再是那個性感女神,她眼睛裏有眼屎,頭發有些枯黃,我撫摸著她的皮膚,居然粗糙了很多。我說,當然是我。

她看了我好久,然後哇哇地哭起來。

她的哭相真難看,嘴咧得很大。我沒有管她,讓她哭著,她把枕巾拿來擦,有眼淚有鼻涕,流了好久,搞得枕巾全濕掉了,我的心很疼,她一哭,我就心疼,這心疼的毛病只因為她。

我抱著她,拍著她的肩,說,過去了,過去了……

她抽搭著,哽咽著說,我去香港找段硯了,他不見我,他說是你哥們,他不能夠,我天天去找他,坐在他公司門口,我好像傻子一樣,你說我是不是變態?是不是傻?最後,我沒錢了,和他要錢,他給了我錢,讓我走,我就是不走。

然後呢?我問。

我天天去找他,終於有一天,他帶來了一個人。

誰?

他太太。

我沒想到他把他太太帶來了,他太太舉手就打了我,你看,我的胳膊還青著。

他還帶來了人?我看到蘇小染的胳膊果然是青的。

真沒想到啊,我以為他也會和我一樣,那天晚上發短信說得好好的,他說他也喜歡我,那麽喜歡,所以,我才有勇氣去香港找他,沒想到,去了香港一切都不一樣了,真的,不一樣了,太可怕了,他居然讓他太太來打我,說我是花癡,是神經病。

蘇小染囈語著,幾乎瘋狂地說著,她問我,你說,我是神經病嗎?

這是我沒有想到的結局,段硯太過分了,他可以把她勸回來,不應該叫他太太去,他怎麽能這樣?

我拿起電話,想打給段硯。蘇小染攔著我,不,不要打了,我早就傷透心了。

你罵我吧,她懇求我,沈丹青,你罵我吧,我太壞了,真的,你說,我怎麽這麽不要臉呢?最後,讓人家撕下了臉,你說,我這種女人是不是太壞了?

她的臉緊緊地貼在我胸口上,我的襯衣濕了一大片,這個讓我又愛又憐的女人啊,什麽時候,你可以和我過穩妥的生活?

由於受了刺激,蘇小染的神經一直不穩定,她常常會半夜裏突然坐起來,然後驚叫著說,不要,不要打我——

那時,我會緊緊地抱著她,然後告訴她,親愛的,我在,沒有人會打你。

沒有人再敢打她。

如果段硯再這麽做,我會和他玩命。

雖然他做得有些過分,可我知道,段硯是為了我拒絕了蘇小染,他何嘗不喜歡蘇小染?當年,他對寶莉的癡迷我也是知道的!雖然方式過分,可我知道,他給蘇小染錢,他讓她回來,都是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