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6

我是在三天之後找到的蘇小染。

青瓷給我打電話,她在天上人間唱歌,你去找她吧。

天上人間?我很疑惑。青瓷說,北京最豪華的歌舞廳,她在那裏玩呢,你去找她吧,她幾乎天天去,我不陪你了。

打車到天上人間,我的心跳到嗓子眼了,失蹤了半個月的蘇小染,你什麽樣了?推開包房的門,我看到了蘇小染。

只有她一個人。

她面前一堆酒瓶子,科羅娜,有十幾瓶了吧。音樂瘋狂地響著,是搖滾樂,歇斯底裏的呐喊,她垂著頭,無力的樣子讓人心疼。

我站在她面前。

她沒有擡頭,或者,以為我是服務生?

我把音樂按了靜音,她擡起頭來,看到我。

我們靜靜地對視著,沒有人說話。她又拿起一瓶酒準備喝,我奪了過來,她掏出煙,我搶了過來,她站起來,我抱住她。

蘇小染,你瘦了。

我再說了一遍,蘇小染,你瘦了。

她伏在我肩上,很溫柔地看著我,沈丹青,是你嗎?傻瓜,是你嗎?我是那個你要尋的女子嗎?生於1981,身高一米七零,是嗎?我是嗎?

是,是,你是。

她叫我,小傻瓜。

我抱緊她,再也不肯撒手,我把她抱得很緊,生怕一撒手她就再跑了,她說,沈丹青,你還要我嗎?

要,我說,我要,我要!

她哭了,眼淚掉到我的襯衣裏。我說,蘇小染,這包房很貴,我們到外面哭吧,行嗎?明天我帶你回家,我們一起回南京,好嗎?

她點著頭,乖乖地讓我牽著手走出天上人間,我那時還不相信,我找到了她,可她的手是真實的,她染著粉紅的指甲,有艷艷的誘惑,她仍然這樣迷人,真是化成白骨都迷人的妖精。

在出租車上,她賴在我身邊,身體軟得不行。她低聲說,沈丹青,我沒有力氣,好沒有力氣。

這句話聽起來如此磁性地吸引我,我伏在她耳邊說,妖精,到了酒店就有力氣了。

哎,我真是賤。

後來我才知道,她被人騙了,那個網上的男人是沖著她的錢來的。見了面,是一個身高才一米六二的醜陋男子,搶了她的錢,多虧她把錢放在兩張卡裏,否則早就一貧如洗了。她不好意思回去,於是在北京混了好幾天,住在幾十塊一間的賓館裏,白天睡覺,晚上出來唱歌,有時,她陪人唱,一晚上拿到好多錢,也有男人讓她跟著走,她沒有走,她寧肯留下來唱歌。

蘇小染唱歌很好聽,有點像王菲,清冷孤寂,又曼妙妖嬈。我喜歡聽她唱歌,她唱《我願意》時,我的魂都要飛走了。

看我住王府飯店,蘇小染說,這麽有錢?

我沒有解釋,抱著她進了電梯,她的確是喝得太多了。這時,她是一條醒了的小蛇,軟軟地躺在我的懷裏,我吻了一下她的頭發,她叫我,傻瓜。

進了房間,沒有開燈,她是魚,黏在我的身上,鹹的,有腥味。

我是水,要把她淹沒,我吻著她,有近乎瘋狂地野蠻,她說,疼。

是的,有血,我把她的嘴唇咬出了血。

想死我了。我說。

我脫她的衣服,她掙紮著,不要。

我說,要。

不要,她說。

為什麽?我低低地問,聲音裏幾近哀求。

我大姨媽來了,不方便,真的,沈丹青。

不,我不怕,不嫌。

我真的不嫌,只要是她。她綿軟地叫著,聲音在春夜裏很纏綿。我感覺自己進入一條熱的腥的隧道,無力自拔,沉下去,一直沉一直沉,沉到海裏去,到了海裏,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我無邊無際,她也無邊無際。

我把頭深深埋在她懷裏,好像一個孩子一樣邊做邊哭,最後,眼淚落到她身體上,一片一片的。

愛人,我終於找到了你!

早晨醒來,我看到床單上好多血,她安靜地躺在我身邊,我輕輕地吻了她一下。趁著天光,我看著這個任性的女子,她此時,多麽像一個無力的孩子,這麽乖地躺我身邊,身體蜷縮著,腿彎曲著,胳膊搭在我的身上。我不敢動,因為她的頭枕著我的胳膊,我怕一動她就醒了。

這個貪玩的孩子,她太累了。

天亮了,她醒了,叫我,傻瓜。

這聲傻瓜,很綿軟,我說,哎,我在這。

我想吃飯。

好,我說,傻瓜帶你去吃。

我站起來要走,她伸出手,傻瓜,抱我。

我去抱她,她把我拉向她懷中,我們再度吻在一起,她嘴裏有些異味,我也有,可我們沒有嫌,吻得很投入。從前,我們從來沒有這樣吻過,我知道,她愛上我了,或者說,有點愛我了,從她的動作裏,我可以感覺得出來,而那一聲聲傻瓜裏,有愛意。

早晨的時光,我們又在床上度過了。

她說,浴血奮戰的滋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