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片刻,那守衛出來了, 躬身道:“裴大人, 胡大人說軍務繁忙, 此刻沒空見大人, 大人要是真有事,便先等著,待忙完了, 再見大人。”

裴右安微微蹙眉, 想了下,道了句勞煩, 便立在了一旁。

大門裏的人進進出出, 偶投目於立在一旁的裴右安, 也無人識的, 個個行色匆匆,軍馬倥傯。

兩個守衛不時偷偷打量著這個年輕的清俊男子, 即便此刻,依舊有些難以置信,那個大名鼎鼎的天下名臣會是如此書生模樣, 且還這般近距離地站在自己的近旁,等著胡大人的召見。雖一身布衣, 這等氣度,如此親下, 乃平生第一回見, 心中只覺敬仰無比, 甘願聽他差遣。又等了約摸兩炷香的功夫,見他似漸漸露出了些焦色,不待他開口,便主動又進去問話,這回出來,卻耷拉著頭,期期艾艾,一時說不出話。

裴右安何等聰明之人,知這守衛必定是吃了頓罵。

倘若尋常之事,等等也是無妨,但此事卻關乎城池安危,且早也猜到,這胡良才即便有空,未必也肯見自己,方才那些不過只是托詞。便拍了拍那守衛的胳膊:“累你受責了。我有急事,耽擱不得,我自去見他吧。倘若怪罪,二位說是我強行闖入便是。”隨即朝裏大步而去。

都司府裏布局,裴右安自是了然於心,徑直便到了議事堂,推門而入。裏頭那胡良才正和副將、參領、遊擊、幕府等下屬在排兵布陣,忽聽身後大門被人推開,轉頭,見裴右安立於門外,一怔,隨即沉臉:“你怎入的此處?本將方才不是傳了話,叫你再等等嗎?”

裴右安向他見禮:“叨擾胡大人了,因事情緊急,故貿然強闖而入,懇請胡大人撥冗,可否借地說話,我有一事相告。”

堂中那些參將遊擊,無人不知裴右安的名字,除了那楊幕府,其余人都是生平頭回得見,見他突然這般現身,無不吃驚,紛紛看了過來。

胡良才瞥了眼,見個個面露驚詫,裴右安對自己態度又如此恭敬,眾人面前,心中頗覺受用,這才點了點頭:“何事須遮遮掩掩?這裏說便是。本將事忙!”

“胡大人,裴某聽聞大人獲悉,胡回勾結,欲出動十萬人馬襲取劍門,圖謀關內。胡大人可回顧過往,自古以來,胡人但凡大舉入侵,無不在春夏時節,數次大戰,皆是如此。如今天寒地凍,胡地冰雪覆路,寸草不生,即便人員萬全備戰,不懼寒凍,何來道路可走?戰馬又何來食源?胡人作戰習性,與我等不同,向無倉儲,出戰亦輕輜重,求迅捷,以戰養戰,靠沿途劫掠以供養軍隊。劍門路途遙遠,目下如此窮冬,胡人出動十萬大軍進取劍門,違背常理,不可輕信。以裴某之推斷,胡人應是誆我大軍去往劍門,趁著邊境空虛,奇襲劫掠,倘大軍去了劍門,恐怕到時顧此失彼。”

裴右安望了眼眾人。

“但既有了消息,也不可不防。以裴某之淺見,大人可知照燕雲守將探聽消息,防守劍門,留兵於此地邊境,布防素葉、集乃幾個城池,嚴防胡人輕騎偷襲。大人以為如何?”

他話音落下,堂中靜悄悄不聞聲息,胡良才環顧一周,見手下都看著裴右安,怫然道:“裴右安,你方才也說了,一切不過是你推斷,你便敢如此篤定,對本將妄加幹擾?本將有確切的消息來源,錯不了的!倘若聽了你的,留大軍於此,萬一胡人攻破劍門,到時罪責,何人承擔?”

裴右安上前一步:“胡大人所言不差,故請胡大人知照燕雲守將,調兵多加防備,以免萬一。但此地邊境的數座城池,卻斷不能不防!”

胡良才來此後,一直沒大的軍功,心中頗有郁郁不得志之感。他亦是個講手段的人,這兩年間,暗中往胡庭派去了不少探子,此次消息,便是其中一個信靠的探子秘密送至,胡良才收到消息後,第一時間又另派人員潛去求證,回報說,胡人大批兵馬,確實已集結成隊,先鋒往了劍門方向,就此深信不疑。

劍門關位置重要,萬一攻破,便是掉腦袋的大罪,但若在那裏能將胡人擊退,也是大功一件。他一心立功,唯恐被燕雲兩地守將得知消息搶了功勞,故做出全速進軍的準備,明早便要發兵,此刻如何還聽得見去?冷笑道:“你不必說了!如今你不過一白身,管好你的料場便是,何來資格對軍機大事指手畫腳?倘再不自行退下,莫怪本將以犯上滋擾之罪,拿你問刑!”

裴右安和胡良才對望了片刻,見他面帶冷笑,神色倨傲,拱了拱手,轉身而去,行至通往大門的路上,身後傳來一道喚聲,轉頭,見從前來過料場的那楊姓幕府匆匆追至,便停步。

楊幕府上前,深深一禮,低聲道:“裴大人,實不相瞞,小人初聽消息,也覺蹊蹺,曾勸胡大人三思後定,胡大人不聽,反斥小人畏手畏腳,因他堅稱來源可靠,故小人也不敢斷定了,方才聽了裴大人一席話,小人深以為然。小人如今雖不過一庸碌幕僚,靠身以求糊口,當年卻也出身舉子,報國之心,至今未死,此事幹系重大,關乎數城軍民安危,大人國士無雙,小人素來景仰,料大人必不會就此作罷,大人若有用得著小人之處,盡管吩咐,鞍前馬後,小人願誓死效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