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2/3頁)

他輕輕扯個笑,那笑看上去像唇角的抽搐。

阿傍的喊聲裏帶上了哭腔,“那姑娘有雪白的手臂,又細又長的腿,小山一樣的奶子……”

大腿和奶子,其實他都不稀罕。殺手也有重情的,他帶著兄弟們沖出了金縷城,對得起樓主了,然後他要走自己的路,去找那個鑿穿他心房的姑娘。

明王就那樣死了,死在了空空的直道上。他們這些人見慣了生死,獵物的身首分離,同伴的屍骨無存,都不是多新鮮的事。然而在這種全員突圍的情況下,損失了一個人,就缺了好大一角。

眾人肅立著,哀致地望著阿傍懷裏的人,一向意氣風發的青年漸漸冷卻,面孔也變得冷漠了。

環顧左右,直道兩旁是無盡的水澤,連安葬他的地方都沒有。把他拋在半道上嗎?天氣這麽熱,讓他在烈日下腐爛發臭麽?大家都不知道應該何去何從。

胡不言站了出來,“把明王交給我吧!金縷城的城墻邊有土,我去刨個坑把他埋了,將來攻下了眾帝之台再來給他遷墳。你們繼續往前走,不要耽擱。”

目前這是最好的辦法了,胡不言化出原形,魑魅和魍魎把他擡上狐背,三大護法都向狐狸拱手:“明王就拜托胡兄了,請妥善安葬他。”

得到他們一句“胡兄”真不容易,換做平時,胡不言又會大肆吹噓一番,但今天絲毫不覺得有什麽可高興的。他混跡在他們中間,雖然吵吵鬧鬧比吃飯還要尋常,但血肉之軀總會有感情。那群護法先不論人品性格,至少個個賞心悅目,他喜歡漂亮人兒,所以並不真的討厭他們。

現在老大沒了,死得那麽悲壯幹脆……胡不言吸了吸鼻子,背起他重新折回金縷城。城墻下的夯土很硬,他的前爪扒出了血也沒有停下。他一般很少全心全意幹一件事,以前在九州時,但凡有一點讓他感覺吃虧,他二話不說就走人。沒想到走了一趟紅塵,微小脆弱的人教會了他何為大義和堅持,他自覺妖性得到了升華,即便不能脫胎換骨,他也要做一只講義氣的狐狸。

掩埋了明王,他從城墻上摘了一盞燈籠下來,放在他墳前,“拿上燈,照著點腳下,下去的路有點黑,別摔了。”他從懷裏摸出兩張銀票來,伸進燈籠裏點著了,邊燒邊道,“這是我全部的家當,省吃儉用好幾十年才攢下的,本想拿來迎娶蘇畫,現在全給你吧!到了陌生地方,打架不合適,拿這個錢打點打點,來世托生個好人家,別再當殺手了。”

說到最後,說出滿心悲涼,又略站了會兒,才轉身追趕他們去了。

*

木象城裏正興建樓台,崖兒站在一處廟塔上俯視,街道上行人往來,臨水的碼頭上停著巨大的船舶,船上裝滿合抱粗的木料,要運送到工地,每次往返需百余人推拉。

木象城是唯一有水路連通外邦的城池,因此商業要比其他四城發達得多。木宗的宗主也不像金宗宗主那麽神秘,他倒是個諸事願意親力親為的人,生得一副膀大腰圓的身架子,穿佛頭青的大科綾羅。大概是個審美有偏差的人,腰上系紫色的蹀躞帶,掛了滿滿當當一排彩色的裝飾。雖然人胖,但他不怕熱,站在驕陽下揮汗如雨指揮運輸的板車,說到惱火處,自己跳下去,推著車轅便走。

喜歡拋頭露面,那麽刺殺的機會就相應增多。但崖兒仔細觀察過,這位宗主的周圍隱藏著很多平民打扮的暗衛。畢竟波月樓的人到了天外天,他不是不知情。為防忽然跳出來的殺手砍了他的腦袋,順便用這種看似大意的表象混淆對方視聽,他還像往常一樣為建城忙碌著,只是左右換了不顯山不露水的高手,以自己為餌,等著波月樓的人上鉤。

這種情況下,最忌盲目行事,崖兒遠觀了片刻,從高塔上退了下來。

回住地的路上,居然發現了樓裏人留下的暗號,她心頭一喜,沒想到他們來得這麽快。只是不便立刻碰面,她在墻皮上刻畫著,讓他們暫且按兵不動。傍晚時分接到了他們的回信,告訴他明王為了突圍,已經殉職了。

她從外面回來,坐在燈下怔忡很久,才消化了這個消息。早在進入天外天之前,她就再三問過他們,是否決定跟她赴險。這是一場惡仗,注定會有很多犧牲,她以為自己已經做好準備,迎接遲早會到來的第一個噩耗,但沒想到,出事的會是明王。

膀臂啊……崖兒喟然長嘆,立在窗前遙望天上的月亮。四大護法裏她最信得過明王,他老練周到,即便她不在樓裏,他也能管束好那幫沒輕重的小子。如今出師未捷,這才第一城而已,就讓她損失如此慘重,接下來還會有多少的劫難?她忽然覺得害怕,有些不敢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