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2/3頁)

大司命納罕地看著他,於是大禁將前因後果如實告訴了他。

那天紫府君來,帶回了圖冊,見到天君後便直言:“我愛上了這個凡人,天君知道為什麽她會拿走魚鱗圖麽?我隱瞞了事實,今天特來向天君坦白。她原本是琉璃宮負責灑掃的雜役,我萬年沒見過女人,某一天酒後亂性,對她做了無禮的事。她闖進瑯嬛拿走圖冊,是出於對我的報復,這是私怨,無關其他。我自知有錯,自請天雷,我心甘情願。”說著揚了揚手裏的圖冊,“現在東西我拿回來了,但我確實愛她,請天君饒恕她,並將她許我為妻。瑯嬛君我不幹了,讓賢於大司命,該接受什麽懲處我一人承擔,請天君勿遷怒他人。”

座上的天帝是修養良好的萬物主宰,他不動喜怒,但話鋒如刀,“仙者不可動情,動了情要抽仙筋斷仙骨的,紫府君不知道麽?”

他說知道,“我願意。”

天帝聽後冷笑,“就算你願意,她誘仙的罪過也不能就此作罷。”

結果紫府君竟要挾天君,揚言要焚毀圖冊。這億萬年來,有誰敢做這樣的事?最終引發的惡果可想而知,天帝勃然大怒,紫府君言出必行……

“所以,天君還是網開一面了,原本這樣的罪過,應當嚴懲紫府君,然後再處死那個女人的。”

大司命惘惘的,沒想到君上會用這樣的方法瞞過天帝,讓魚鱗圖繼續留在嶽崖兒身邊。可惜了,他的努力終究成全了別人,如今圖冊下落不明,也許落進武林盟主手裏去了,那麽他的犧牲還有價值嗎?

他隔了很久才擡起頭來,“我很好奇,天君為什麽會寬宥那個女人,府君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

大禁道:“因為紫府君說她有孕了,況且他又自願斷盡仙骨……”

大司命苦笑起來,“非要這樣不徇情麽?為什麽沒有法外開恩呢……大道無情,原來就是這樣無情法……”

他站起身,慢慢順著長廊往回走。冰刑之苦幾十年後可以自行消退,但那身仙骨怎麽辦?他的仙骨是天生的,毀了便再也無法恢復了。

失魂落魄回到蓬山,八寒極地是禁地,人無法踏足,仙一概禁止入內,縱然他有心,也無法沖破那層屏障。定定坐在深宏的廣廈裏,忽然想起了天行鏡,那是件洞悉萬物的法寶,念念不忘,便可透過它追尋要找的那個人。

大司命結印站在鏡前,雲靄彌望的鏡面,一度什麽都看不見。當他傳達進了心意,便像萬丈高空飛流直下一般,穿過雲層,越過無數星辰,然後一個俯沖,飛速奔向無盡冰雪的盡頭。

終於停下了,只看見白茫茫的一片,並未見到仙君的身影。他有些急,怕自己看得不夠仔細,又湊近了些。忽然地面幾不可見地動了一下,他心頭驟跳,死死盯住那微弱移動的白影。看見了……他看見被雪掩埋的人,全身都無法動彈,只有眼睛還活著。他眨眼,堆積在眼睫上的細雪便羸弱地輕顫。

大司命忽然覺得喉頭哽住了,曾經那樣春風得意的人,竟然落得如此下場。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仙君的情景,那位上仙自己做笛子,拿筷子捅蘆葦,捅下了葦膜好蒙笛孔。可惜他動手能力不強,吹鼓的葦膜必須拿刀片刮盡上面細小的絨毛,他刮了幾次都以失敗告終,於是愁眉苦臉看著他。

仙君從來是個需要人照顧的仙君,現在獨自留在極地,那裏的氣候之惡劣,是雪域的百倍,他又散盡了一身修為,怎麽挺得過來?

大司命將手壓在鏡面上,恨不能一下子伸進去,伸到他身邊,替他扒了身上的積雪。乍然一陣天旋地轉,開始變天了,晦暗的雲層之上雷電交加,一道道交錯的光柱從天頂直達地面,仿佛要將這世界震碎、撕裂。然後瓢潑的暴雨傾盆而下,從萬道銀絲轉化成冰棱,越來越大,如劍斷,從高空筆直墜下,深深紮進雪地。積雪下的人抽搐了下,堅冰刺入身體會融化,但傷口實實在在形成了。很快積雪被染紅,融化成冰沙流淌下來,萬裏蒼茫間只有他蜷縮的身影,像大地的胸口破了個窟窿,汩汩流出血來。

大司命猛吸了口氣,倉惶從天行鏡前逃開了。他無法面對這樣的慘況,跑到外面空曠的天街上,擡起兩手捂住了臉。

為什麽愛情會引發這麽深重的苦難?所以成仙有什麽好?他們這樣的人,上不得天也入不得地,說是自由,其實還不如凡人瀟灑快意。

*

雲浮也下起了雨,整個世界都被浸泡在雨水裏,向外看,天地皆茫茫。

崖兒血紅著兩眼,依舊不能入睡。樓裏的醫士來替她診脈,她木然坐著,窗外的細雨打濕了月牙桌的一角,她的發絲也如雨裏的蛛絲,串起了錯落的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