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2/3頁)

鐵鏈拖動的聲音越來越響,直至連綿不絕,仿佛那鎖鏈有無窮長。一個身影慢慢走近洞口,踏入冷翠燭照耀的寒光裏,一雙斑駁滄桑的腳,腳上穿草鞋,已經破舊得不成樣子。他站住了,略頓了會兒,才繼續向前。漸漸露出了一雙小腿,腿上千瘡百孔,有數不清的傷疤。鎖鏈依舊瑯瑯作響,隨著他每一步沉重的邁進,拖拽的聲音,都像從地獄深處傳上來的噩耗。

停在梁柱上的崖兒咬緊了牙關,單是看見他的半副殘軀,她就心潮激湧難以自持。胡不言讓她冷靜,她哪裏冷靜得下來。就算腦子清醒,也管得住手腳,可是卻管不住自己的眼睛。那雙眼睛下起了雨,然而那個人完全走出山洞後,她竟又驚訝得忘記了哭。

嶽海潮的手段,或許連當年的蘭戰都要自愧不如。那人的每一根肋骨上都鎖著鐵鏈,鐵鏈足有兒臂粗,一頭還綴著碗大的鐵球。當初上刑的時候必定流了很多血,傷口凝結的血疤脫落後,皮肉和鐵鏈粘連,二十年間從未愈合,似乎一直在潰爛,一直求死無門。

他的頭發和胡須已經蓄得很長,看不清面目了。當初長淵遭逢驟變,他還沒滿五十,如果真的是他,今年應當正逢古稀。

嶽海潮帶著炫耀的成分,叫了聲“嶽南星”。拖拽著鎖鏈的人像野獸一樣,迸出沉悶的吼聲。那吼聲不是喉中發出的,更像肺底裏的推動,加上內力相佐,腳下的樓體都震顫起來。

“二十二年了,其實連我都不知道,他是否還活著。好在我讓他服了僵蠶蠱,就算死了,也還是聽命於我。”嶽海潮搖了搖手裏的銅鈴,“你們祖孫盡管切磋,看看是祖父寶刀不老,還是孫女技高一籌。”

籠裏的十三對鐵鏈應聲舞動起來,分明那麽笨重,此刻卻輕巧得像衣裳上的一截線頭,像落在長案上的一根羽毛。支配這些鐵索的人完全不知道痛,發狂般攻向蘇畫他們。多年的苦難仿佛找到了一個發泄的途徑,要向命運的不公作最極端的挑戰。

嶽南星當年的江湖排名,與左盟主關山越並駕齊驅。一雙流星錘戰遍各路英豪,長淵因此而生。現在雙手雖被廢了,可是周身的每一處,都對這種兵器的運用駕輕就熟,因此十三對鐵索就像十三雙手,攻擊之快,之兇猛,讓籠中的三人難以招架。

嶽海潮很得意,曾經讓他又懼又怕的人,現在像條狗一樣供他隨意差遣。嶽南星成了他的死士,每一次被銅鈴驅使著殺人,聽見目擊的人大叫“怪物”,他就有種大仇得報的暢快感。有什麽比讓看不起你的人,對你俯首稱臣更叫人快活?嶽南星以他的兒子為傲,對他的尊嚴百般踐踏,現在又如何?最在乎的留不住,自己也成了沒有思想的毒物,解恨,當真解恨!

老東西上了年紀,戰鬥力卻不弱,那三人聯手也制他不住。嶽海潮定睛看陣中的那個女人,想看她到了生死關頭,會不會動用神璧。

一欄之隔的猾叫得很兇悍,它被血腥吊起了胃口,狠狠搖撼柵欄。這人蠱力量奇大,可能用不了一炷香,就能成功突圍了。

一炷香,不知嶽南星能不能解決波月樓的人,要是不能,等猾加入,便是一場亂仗。到時候恐怕沒有一塊好肉剩下,還得另外給猾找皮。他摸著下巴思量,看那些人為活命拼盡全力,真是人間百態,實在太有意思了。

正在他嗟嘆的時候,冷不防一記重擊橫掃過來,身子猛地下墜,跌倒在地上。他有些不明所以,疼痛直到這刻才精準傳達上大腦,他驚駭地發現,自己的一雙腿被人削去了,就落在兩步遠的地方。

他嚎起來,惶然往上看,一片衣擺落進他的視線,高高在上的人蹲下身子,扯掉了臉上的黑巾。

“聽說你在找嶽刃余的女兒?”她的唇角含著一絲譏諷的味道,“你看我像麽?”

斷腿的橫截面血流如注,嶽海潮在昏花的視線裏,看見她點了他止血的穴道。然後一把揪住他的後脖子,按住他的頭,迫使他向下看。滴答的血液從柵欄頂部落下去,底下是大張著嘴承接的猾。她說你看,“你養出來的人蠱,原來根本不會認主。你有什麽把握讓它聽從你的號令,助你一統江湖?咱們來打個賭,看它會不會對你口下留情。”

嶽海潮大驚失色,他認出來了,這個才是柳絳年的女兒。他拼盡全力想去反攻,結果被她徒手劈斷了兩臂。她的五指套著鐵爪,從他的鎖骨下方摳進去,摳穿皮肉,那鎖骨就像個壺把兒,她在他的哀嚎聲裏,給壺把兒系上了天蠶絲。

她將蠶絲一頭綁好,垂眼看這個蜷曲的人,他竟還有臉哀求!朝顏削鐵如泥,她劈下了一根柵欄,然後冷笑著,一腳把他從缺口踹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