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白衣神術
翌日。
晨光斜照,宇文淵已站在竹林外。
成片的翠竹欲滴,似碧簾層疊,清幽閑雅。
他不由一哂:“一介江湖術士,居處倒很靈秀。白衣神術?不知是否人如其名。”
“殿下,江湖術士多欺世盜名,不足為信。”侍從跟在身後,說,“對這種人,殿下何必親自登門。”
“你懂什麽!”
宇文淵冷哼,不悅道:“什麽殿下?小心你的嘴!”
“是,公子教訓的是。”侍從立刻收斂,不敢多言。
他實在想不通,殿下為什麽又來。
昨日到此,僅在竹林外一停,連個人影都沒見,就回去了。
今日忽然又要來,難道這個江湖術士,真有那麽好看?
“二位來見家師?”一個小童出來打掃,看見他們問。
侍從上前道:“我家公子姓於,久仰白衣神術大名,特來求教。有勞小哥通傳一聲。”
小童進去了。
片刻後出來,對二人說:“有請於公子,但這位大哥留步。”
侍從只好留下。
宇文淵一人跟著小童,走入竹林深處。
竹林內曲徑通幽,流動淡淡晨霧,不染一絲塵俗,比外面更覺清雅。
陸韶正在看書。
竹蔭之下白衣廣袖,面前一張矮幾。素箋、羊毫、一方端硯,樸素中透出超然。
“於公子?”陸韶擡起眼,淡淡看向來人。
宇文淵點頭:“陸先生。”
“公子請坐。”
宇文淵笑了笑,對面坐下:“久仰先生大名,今日冒昧登門,但求指點。”
陸韶放下書,隨手一指幾上:“公子若不嫌簡陋,就寫個字吧。”
“測字麽?”
宇文淵一挑眉,笑了:“白衣神術為人解惑,竟用這最簡單的法子?”
“道法自然,萬物為一,天機並無繁簡之分。”
陸韶看著他,淡淡道:“字,出於手,成於心,正是天機之門。”
宇文淵一挑眉,終於斂了笑,執起筆,在素箋上寫下一個字:初。
“公子要問什麽?”
“問吉兇。”
“若問吉兇,此字是個變數。”
“如何變數?”
陸韶伸出手,虛點紙上的字,淡淡說:“‘初’字,左從衣,右從刀。從衣,則袍澤恩深,血脈相親。從刀,則袍澤裂變,血脈相殘。兩下處境迥異,故而是個變數。取格曰:相親相殘,左右為難。同字殊途,吉兇未蔔。”
宇文淵大驚。
這人隨口幾句,就點破了他的想法,對宇文初的想法。
難道是巧合?
他驚詫萬分,忽然想起秋殘陽的話:像這種江湖術士,如果不是騙子,就是極其厲害。
對面白衣廣袖,疏淡出塵,說完便不再理他。
宇文淵忽然站起,一臉凝重:“陸先生,適才在下輕狂,多有得罪。不知能否破例,請先生再測一字?”
“於公子,天機所在,一字足矣。”
陸韶搖頭,淡然道:“乾坤之中,天機自張,測再多也無力回天。”
宇文淵沉吟了。
他凝立半天,深施一禮說:“在下非敢妄求,只是疑慮太深。望先生體諒俗人愚鈍,再測一字,消我心頭雜念。”
陸韶淡淡看他,良久才點頭:“最後一字。”
“多謝先生。”
他立刻坐下,又執起筆。
這一次,他想了很久,終於,在素箋上寫下一個字:天。
“要問什麽?”
“仍問吉兇。”
陸韶看著紙上字,輕嘆:“仍問吉兇,也巧,此字又是變數。”
“怎麽說?”
“‘天’字中間有一‘人’,乍看上去,似乎僅此一人。其實‘天’尚有個‘二’,實則成了三人,無‘二’不為‘天’,中間那‘人’反成次要。而‘天’去‘一’則為‘大’。上古字意,‘大’字通‘太’字,亦通‘泰’字。取格曰:二人為天,去一則泰。何去何從,吉兇未定。”
寥寥幾句定論。
宇文淵驚得幾乎跳起來。
一個天字,測出了當今朝堂的明暗格局。
明裏,太子監國,看似繼位無虞。暗裏,其實別有二人,隱在整個局勢下,正是他和宇文初。
一旦局勢遽變,二人相爭,必去其一。究竟鹿死誰手,果然吉兇難定。
他的手心已滲出汗。
僅僅兩個字,斷盡他所想的一切。這就是白衣神術麽?
他立刻起身,一揖到地:“先生神術,凡夫拜服。日後,也許另有疑惑處,還望先生不吝賜教。”
“公子客氣。”陸韶說。
竹影紛紛,一直向外延伸,模糊了遠去的宇文淵。
竹林內,忽然有人笑了:“前倨而後恭,兩個字就殺掉他的銳氣,神算先生果然收的高徒。”
陸韶起身一禮,也笑了:“主上謬贊。”
楚卿微笑著,遙望竹林外,悠然道:“一番測字,句句戳中他心上隱秘。看來,他已視你如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