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七月初十,霍時英正式就職的日子到了,家裏還大擺著宴席,她這邊卻也要正經入宮去聽差了。

霍時英這次封侯入侍衛營,霍真一改先前回京後夾著尾巴做人的低調,大擺筵席,三天過後府裏仍然賓客滿座,意外的高調,有點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霍時英這幾天被霍真帶著見了不少人,真正如霍府這一輩的當家人一樣,以女人姿,卻以男人的裝扮立於人前,他們自家不再掖著藏著,意思我家這一輩就是這麽個人了,別人不管是什麽心思,反正就是這樣了。

初十這天,霍時英寅時而起,著麒麟服,足蹬白底黑幫皂靴,腰間掛宮禁腰牌,配三尺長刀,她高而且瘦,侍衛麒麟服飾闊袖束腰,下擺寬大,腰部納大折,腰帶寬闊,行走間有種行雲流水般的風流之姿。

收拾洗漱完,撩簾從內室出來,卻見霍真七早八早的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在外間坐著了。

霍真沒說什麽,起身走過來,象征性的給霍時英理了理衣領,霍真長得好,中年以後身材都沒有走形,高挺,修長的站在那裏比霍時英稍微高了一點,臉上的神情不見幾分喜色,倒是很惆悵,霍時英知道他很疼自己的,就是很多時候身不由己,人這一輩子能讓自己隨心所欲的事情沒幾件,他也是多的不如意。

霍真收拾完,拍拍她的肩膀,讓出一個身位來,霍時英知道他這是要送自己出門的意思,也不多言率先走了出去。

王府外院還是張燈結彩的,宴席還要擺兩天,霍時嘉已經累趴下了,王妃聽說也不行了,後院還是靜悄悄的,父女兩走到府門外,霍時英因是武官,所以可以騎馬上朝,一匹西域悍馬已經被家仆牽著等在門外,到了門外,霍時英站住腳步等了一會,沒挪步,霍真扭頭問她:“怎麽?”

霍時英望著前面問他:“爹,問你個事?”

霍時英抿了一下嘴角,想著她為了這個家可說是鞠躬盡瘁了,有些事還是問一下才好,於是道:“你能告訴我祖母為什麽不喜歡我嗎?”

霍真愣了一下,似乎被這個問題問的很是尷尬,又嘬著牙花子,又是撓頭皮,最後道:“這事吧……。”他似乎不知道怎麽說才好,這是一個子不言父過的時代,霍時英靜靜的看著他,兩人的眼神在空中碰上,霍真道:“你知道你祖母的娘家不?你祖母是永昌侯家的郡主。你現在是不知道永昌侯了吧,那是因為老永昌侯只有你祖母這一個女兒,他一死宗人府就把爵位收回去了。”

霍真虛瞟著霍時英:“她其實也不是不喜歡你,她是跟你爺爺有間隙,但凡你爺爺喜歡的她都要對著幹,她擰巴了一輩子都成習慣了。”

霍時英心裏明白了,她祖母是從小活的太好了,爹媽為了她連個繼承家業的繼子都不曾過繼,倒是給她找了一個好男人嫁了,看她現在的性子,想必年輕的時候就是個專橫的,她爺爺常年駐守邊關,夫妻關系估計也是不睦,但估計她祖母也是喜歡她爺爺的,所以總是喜歡擰著他爺爺的意思來,這一般是沒有腦子又專橫的人為了吸引別人的注意而幹的事,這事霍真明白,他一說霍時英也明白,但是卻不能說的太透。

霍時英點點頭,沒再為難他爹,不再問了,霍時英往台階下走,霍真親自接過馬韁繩送她上馬,霍時英站在馬下,接過馬鞭,狀似不經意的又問:“那我二哥又為什麽從小就喜歡我?”

霍時英一腳踏在馬鐙上,霍真站在她身邊扶著她的腰把她往上一舉,霍時英坐穩了居高臨下的看著他,霍真仰頭和她對望著才道:“因為你替他幹了他這輩子都想幹卻幹不了的事情,他也不只是喜歡你,他還妒忌你,但他不會害你,只會一輩子看著你,明白不?”

霍時英點點頭,牽起韁繩,臨走時,最後又丟下一句:“不管陳家打我什麽注意,你什麽都不能答應,知不知道,我能保住我們家,不管什麽時候。”

霍時英格外的嚴肅,霍真卻譏諷的露出一個笑容:“陳家?”說完一掌拍向馬屁股,馬兒吃疼嘶鳴一聲奔出去,顯然這是一個根本不需要跟霍時英討論的問題,望著霍時英絕塵而去,他這才拍拍手回去了。

霍時英卯時入宮,先去侍衛營換了腰牌,辰時才被宣到禦書房去謝恩。

今日的皇上依然是金冠龍袍加身,霍時英進來後三叩九拜謝主隆恩,他始終安坐禦座上,眼裏蒙上一層東西,臉上無動於衷,極致霍時英起身擡眼之時,他反到還低下了頭,用眼皮遮住了視線。

霍時英站在當地,皇上不開口,一下子一室的寂靜,霍時英心裏明白不管皇帝曾經說的多麽坦蕩,但他們之間總有些躲躲藏藏的曖昧的東西,她知道,皇帝也知道,但是誰也不能捅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