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雙姝花

一場情人間的波瀾起伏,僅僅是無數爭吵中的一次,不管是阿蘭朵還是赤魃、朱厭,全未曾放在心上。對阿勒卻是無法置信的劇變,他從別的奴隸處輾轉聽聞了消息,跑去納香所住的屋子反復尋找,終是一無所獲。

想到心系的佳人變成了高高在上的護法禁臠,阿勒陷入了完全的絕望,在院子裏呆了半晌,情緒糟到極點,發現屋門旁的啞女,忍不住咒罵出來:“為什麽不是你!為什麽納香那麽漂亮,你這樣醜,赤魃大人看中的是你就好了!”

啞女深黑的眼眸安靜地看著他,不管如何痛罵,始終不見半點反應,阿勒幾乎懷疑對方不僅是啞巴,還是個聾子。

兩個女奴從院外行來,奇怪地瞟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了啞女身上。“你是夷香?”

啞女點了點頭。女奴道:“納香血侍吩咐我們帶你過去,她讓你將東西收拾一下。”

阿勒驚愕而激動。“納香讓你們來的?她在哪裏?”

女奴愛理不理,被追問得不耐煩,終是答了他。“納香蒙赤魃大人寵幸,如今已是血侍,當然不會再住這裏。”

阿勒木了一瞬,突然開了竅結結巴巴道。“我送她去,我們是一個村子的人。”

盡管阿勒顯得有些失態,但看在他是新上任的血侍同村的情面上,女奴們到底還是應了。

再見到納香,阿勒幾乎認不出,兩三天之內,平凡的村女已經變了。

納香搬到了赤魃所在的石殿後方,分到了一間獨立的竹屋,一旦受到傳喚,她可以隨時服侍。她的長發高高挽起,發髻環著鮮花為飾,襯得臉龐潔白嬌嫩,胸前掛著亮汪汪的銀飾,十指染上了蔻丹,整個人似盛開的花,分外嬌美。

阿勒張了張嘴,一時茫然,納香看起來神氣昂然,隨意指使女奴,再也不是卑微地順服旁人。

“謝謝你送夷香過來。”納香對阿勒致謝,大約礙於人前,她的姿態顯得略為疏遠。

阿勒難免生出了頹喪。“納香,你還好?”

納香綻出一個笑容。“赤魃大人對我很好。”

阿勒木了半晌,又問了幾句閑話,再說不出別的什麽,灰心喪氣地辭去了。

納香將夷香安置在自己的居所內,將服侍的女奴揮退,惶然的心終於有了一點安定。

赤魃毫不憐惜地讓她疼痛,待她粗魯而隨意,可她別無選擇,只能用身體和奉承取悅主宰命運的人。她的馴順討好換來了慷慨的賞賜和寵愛,從其他奴隸眼中見到明顯的嫉妒,卻沒人知道她有多害怕,多麽不知所措。

唯有這一刻,她替啞女梳理滿頭長發,才真正有了放松的感覺。連過去都忘卻的夷香比她更弱,更卑微,又不美,必須仰賴她而生存,足以讓她放心的絮叨一些私密的話語,夷香安靜地聽,忽然指了指她肩上的刺青。

納香知道她在驚訝,解開裹胸,一只碩大而詭艷的神獸盤踞在她柔膩的肌膚上,從肩胸蜿蜒至上臂,甚至攀上了柔嫩的乳尖,納香愛惜地撫過自己的身體。“赤魃大人喜歡刺青,被他寵幸過的女人都有。”

看啞女的口型,納香自憐地嘆息。“刺的時候當然痛極了,又不能動,文匠的脾氣很差,好在熬過來了。”

理好衣服,納香又囑咐了她幾句:“教中規矩多,如今你不必再勞作,衣食自有人送過來,你不會說話,不要在殿中亂走,以免誤犯了什麽錯。”

夷香照例點頭,納香拔下一朵花,替她簪在耳畔,滿足地笑起來。

汗淋淋的脊背呈現出古銅色,赤魃矯健的線條充滿張力,身上紋的猛獸仿佛要騰躍而起,他連衣服都未脫,在野外幽林發泄著躁動欲望。

這本是一場心血來潮的打獵,赤魃忽然起了興致,與新寵的女奴幕天席地,百無禁忌。納香伏在樹幹上,嬌柔的身體極力逢迎,讓赤魃欲望更熾,忽然他的動作停了。

一個身裹粗布的人從林外移近,越來越顯出詭異,他的皮膚呈現一種不祥的冷灰,每一步僵硬而木訥,仿佛被無形的提線操控的木偶。

等終於看清對方的臉容,納香忍不住驚悸地尖叫起來,只見那人神氣木然,眼角裂開卻不見血,臉肌僵化半潰,將腐未腐,完全不似活人。

更可怕的是這活屍般的人居然還能開口,一字一頓宛如木雕。“乘,黃,大,人,邀,您,至,神,殿,議,事。”

赤魃當然也看見了,被攪得興致全無,極度不快地罵了一句,隨意整好衣服跨上馬背。

納香花容失色。“大人……”

赤魃存了火氣,話語不甚耐煩。“這是乘黃搞出來的藥人,不會把你怎樣,我先去議事,你自己回去。”

他一揮鞭毫不戀棧地走了,納香一身赤裸,旁邊又是個不人不鬼的東西,山風一吹寒栗頓起,眼看這藥人轉頭望過來,空洞的眸子流下了一縷血,禁不住迸出一聲尖叫,抱上衣服連滾帶爬地跑出了野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