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鶴尾白

籠罩下來的氣息染著淡淡的藥草味,每一寸的感官異常清晰,他的唇覆上來,似有似無地誘引,帶著熱意滑入齒間,變為肆無忌憚的吮吻,戰栗隨著脊骨爬升,陌生的火焰燒得她心間發癢,在激烈的糾纏下眩暈而昏亂。

他定住她的頜骨更深地侵入,氣息越發靡亂。衣襟不知什麽時候散了,濡濕的舌尖劃過她的頸,酥靡的感覺一路向下……

蘇雲落一瞬間從沉睡中驚醒,暗夜一片靜謐,夢魘般的氣息似乎仍在籠罩,唇上殘留著熱意,耳垂和頸項還能感覺到綿密的吮吻,她的身體翻湧著躁動,肌膚躥起了異樣。

黑暗中仿佛有一雙魔鬼般的長眸,曖昧而放浪,洞悉她的悸亂。

她低吟一聲,緊緊在榻上蜷起來。

為了避免局面動蕩難以控制,試劍大會的競場選在了城外不遠的一座險峻的孤峰。孤峰巨石巍峨,山巔蒼松競秀,山泉萬載奔騰,借自然造化之儀氣勢天成。浩蕩的山風下是萬仞深澗,膽小一點的根本不敢俯視。

試劍場是一塊數不清有多少年的赭色石台,石台背倚山壁,兩側為斷涯,台身沉厚堅實,能接納自然的霜雪雷電,也能承應人類的劍嘯斧劈。

石台前方的空地成一個極大的看場,中間開闊,側旁的緩坡如臂環繞,與劍台平齊。沐府頗具匠心,在坡上視野最好的地方設置了十余座軟帳,以錦障隔開,內設舒適的坐榻及茶點,供身份顯赫的貴客及女眷使用,還派遣弟子在附近巡守,避免莽撞的遊俠誤入。

沐府的安排可謂竭盡心力,然而數萬人全數匯聚於山巔,依然難免擁擠。

威寧侯與瑯琊郡主列席於最華麗的軟帳,其次為靖安侯府的兩位公子。近日這對名分上的兄弟同進同出,連番酬酢,左傾懷處處尊重,對這位半路而出的兄長照料有加,然而到底不算熟悉,帳中獨對尤為拘謹,沒多久就坐不住,尋了理由與一幫好友擠去了台前。離帳後左傾懷大概輕松了許多,姿態明顯舒朗,不時與友人把臂戲鬧。

左卿辭遠遠地看著,眸色微妙,很難分辨出意味,忽然側頭一瞥,揶揄道:“雲落心急了?”

白陌與秦塵在帳外侍立,帳中僅剩了左卿辭和蘇雲落,她被突如其來的話語問得一怔,左卿辭微微一笑。“台上亮出來的東西,不正是雲落夢寐以求?”

蘇雲落這才發現自己竟然走神了,台上沐府家主的開場宣陳已經結束,一名弟子捧上了一方晶瑩的玉盒。

隨著盒蓋開啟,一枚嬰兒拳頭大小的物體顯露在眾人眼前。形如鶴尾,生滿紫色密絨,尖端呈灰白痕。這一枚小小的物件匯集了無數目光,成千上萬的武林人興奮得交頭接耳,摩拳擦掌,場面轟然沸騰。

台下黑壓壓的人頭攢動,一張張面孔帶著雄心勃發的豪情,台上的沐府家主欣然得意。他如此不惜重寶地炫示,自是為顯揚家族,穩固一方豪強之位。這一場盛世英豪爭雄的大戲上演,未來的數日有人風光,有人折墮,刀劍無情,生死難料,然而無論最後的勝者出於哪一門派,沐府的聲威都會更上一層。

左卿辭別有意味地打量著身邊人,從鶴尾白展露的那一刹,纖秀的身形倏然坐直,全部心神集中在台上那一方萬眾矚目的寶盒上。

左卿辭開口,三分提醒,七分告誡:“此次涪州高手盡出,絕不容此物有失。”

長睫一眨不眨,她似乎什麽也沒聽見。

修長的指尖叩了叩扶手,左卿辭掠過一絲淡諷。“看會場北側,殷長歌與沈曼青也來了,真要局面不可收拾,正陽宮將不得不出面。”

這一句終於喚起了反應,她飛速地望了一眼北角,抄起身畔的幕籬戴上。

殷沈二人形貌出眾,在人群中極易辨尋,同一時刻殷長歌也在掃視,鋒銳的目光無意中掠上緩坡,一眼望見帳外的白陌,隨即流露出驚喜之色,遙遙揚臂示意。

見主人頷首,白陌立即迎上去接引。

掃了一眼幕籬的垂紗,左卿辭笑了笑。“聽說十五年前的蘇璇,五年前的殷沈二位均在試劍大會一顯身手,博了滿堂彩,至今傳為佳話。雲落不妨也下場一試?拔個頭籌正可以大大方方地取走鶴尾白。”

聽出嘲弄,她略低下頭。

見她不語,左卿辭曼聲道:“到底也是劍魔之徒,雲落連一試的膽量也沒有?”

蘇雲落依然沉默。

一反平日的溫潤有禮,左卿辭言語中諷刺的意味甚濃。“試劍大會連鬥數日,人人想一舉揚名,重寶在上,競鬥在下,另有神捕作壁上觀,雲落仍敢當著天下群雄謀劃掠寶,果然是青出於藍,令師都未必有這樣的膽色。”

各種難聽的話蘇雲落早已習慣,幾乎不會再激起情緒,可這一次胸口竟然窒悶起來,終是答了。“師父是當世英雄,唯一不該的就是收了我這個徒弟,汙了英名。所有人瞧不上我,本來也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