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江畔尋

不等對方言語,文思淵立即接著說下去:“她所以做賊,全是為了尋藥。”

既然對方如此知機,左卿辭顯出了良好的耐心。“說來聽聽。”

一線生機在此一言,文思淵唯恐不祥盡:“這些藥自她出道時已在尋找,共為八味,分別為碧心蘭、幽陀參,佛叩泉、風鎖竺黃、赤眼明藤、漢旌節,鶴尾白、錫蘭星葉。”

碧心蘭生於極熱之地,佛叩泉為千年地脈所凝,赤眼明藤長於萬仞絕澗,風鎖竺黃出自極北的深山……這些藥用途各異,唯一的共同點是異常珍罕難尋。左卿辭心下起疑:“她要這些做什麽?”

“她對這些藥空前執著,我也曾問過,她僅道有人告訴她這些藥可以讓她成為絕世高手。”文思淵不敢有半分虛辭,有問必答,“我以為想找齊純屬做夢,沒想到她陸陸續續得了大半,如今僅余下三味。”

“絕世高手,文兄會如此輕信?”左卿辭毫不留情的嘲謔,這些藥雖然各有奇效,卻無法造就武林神話,她更不是狂熱追求力量的人,真正的理由絕不會這般可笑。

文思淵以為左卿辭會追問細節,誰知對方根本不提,唯有道:“她不願多說,只讓我打聽這些藥的消息,我也不便多問。”

左卿辭淡諷地一哂:“為了得到消息,她必然要用異寶奇珍來換,文兄這生意做得真是妙極。”

“各取所需而已。”文思淵冷汗滲衣,小心翼翼地解釋,“一個消息只換一件,此外的竊盜是她自己需要錢,我僅是抽一點傭金。”

左卿辭算是接受了解釋,又詢出另一個問題:“她的錢都用在何處?”

“不瞞公子,我對此一無所知。”文思淵觀察對方的神色,苦笑道,“或許公子不信,她戒備心強,又生性寡言,除了生意不會多說半句,實在無從了解。”

廟外細雨淅淅瀝瀝,左卿辭的聲音也似雨幕般輕忽淡遠。“這話就是推脫了,以文兄的心機手腕,合作多年還探察不出端倪,豈能在江湖上存身至今?”

不經意的話語蘊著可怕的壓力,文思淵如臨深淵,哪敢再飾辭:“並非欺瞞公子,她確實從我這裏得了錢就化形遠遁,遣人追蹤也一無所得,不過時久了,我私下也有幾分猜測,此事大概與她師父有些相幹。”

左卿辭不見半分驚詫,長眸微微一沉:“果然劍魔未死。”

這位貴公子所知的比預料中更多,他與蘇雲落之間……文思淵辨不出心頭是什麽滋味,澀道:“公子既然清楚她出身正陽宮,師從蘇璇,想必對當年的舊事也有所聞。”

清俊的眉峰半聚,左卿辭的神色極為不愉:“不是說蘇璇已瘋了,還用得著費心思去覓藥?瘋病豈是醫藥所能治愈,簡直愚蠢透頂。”

聽得對方低罵,文思淵竟然生出一絲隱秘的快意,他捺住情緒低眉順眼。“她自幼孤僻,極少近人,唯一在意的就是蘇璇,除開此人以外,世間哪還有什麽能讓她竭盡心力如斯。”

左卿辭淡掠了文思淵一眼。“就算蘇璇還活著,依他癲狂殺人的瘋魔,如何匿得了形跡,多年不為世人所知?”

“或許她將人送去了方外谷。”文思淵說出了長久以來的推斷,“公子想必也聽說過,方外谷中續生死,一診一藥一千金,那裏醫術神妙,然而在谷中停留須耗費重金,她每年要湊齊兩千兩黃金,必是與此有關。”

左卿辭沉默了一刻,轉道:“你與她如何相識?”

文思淵深知唯有引起興頭,才能在對方面前顯出價值,回答極詳盡。“近十年前,一名江湖同道設宴,中途有人傳報,有個胡人少女想購他手中的風鎖竺黃。此藥有延壽奇效,等閑誰肯出讓,何況是身份低微的胡姬來求,根本未曾放在眼裏,沒想她居然硬闖了進來。”

左卿辭果然聽得頗有興味:“後來如何?”

文思淵繼續道:“那時她尚未及笄,劍術精妙,然而單純不諳世事,那位同道便提出三月為期,指名索要珍器玉蓮花作為交換,將她騙離了宴場。”

單衫烏鬢,身形初長的胡人少女,美麗而稚澀,在眾人的嘲諷呵斥中倔強地煢立,一試白虹滿座驚,該是何等風情,左卿辭忽然有一瞬的分神。

文思淵道:“我覺得有趣,就留人探看,三月後她確然持寶而至,那位江湖同道貪圖寶物,又見色起意,發現她衣衫透血,竟然趁勢下手,意圖人財兩得。”

初出江湖的雛鳥折於小人之手,在江湖中並不鮮見,左卿辭道:“你救了她?”

文思淵想點頭,但在那雙長眸的凝視下無法說謊,唯有坦白:“人是她殺的,我僅是將她撿回去養傷。”

左卿辭瞬間想透了關聯,浮起淡淡的嘲諷。“爾後見她根底上佳,唯獨欠缺經驗,起了心栽培,索性從牢中弄出慣盜,教她易容與竊盜之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