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輕離劍

持續數日的高熱退去,冰藍色的眼眸終於睜開,連向導都驚訝於這一奇跡。

瑟薇爾依然極其虛弱,但不再有性命之危,在蘇雲落的悉心照料下,金發麗人日漸恢復,腿部退去了腫脹,切開的傷口開始愈合,唯有兩枚齒痕宛如死神的指印,永遠留在了足踝上。

日落之後,蘇雲落將病懨懨的美人抱出帳篷,倚在軟墊上看明月初升。好容易死裏逃生,眾人皆對瑟薇爾頗為憐惜,並無一人因行期延誤而不滿。

風吹荒原空寂如銀,浩蕩的夜風下,青霜與白虹縱貫。

石灘上密布劍痕,兩個輕捷的身形翻覆起落。這是一場同門之間的磨礪,殷長歌迅捷,沈曼青輕靈,彼此又熟知技藝,劍意一發即收,招式未至身法已幻,似在月下共繹了一出賞心悅目的劍舞。

鬥技終了,眾人均在喝彩,殷長歌收了劍真心欽贊:“恭喜師姐,劍藝又有精進。”

近日沉寂寡歡的沈曼青掠了一掠秀發,螓首略偏,神情淡淡。“你我二人交手多次,到底熟極,難有進益。”言畢話語一轉,望向火堆邊的蘇雲落,“蘇兄深藏不露,必有過人之處,可願下場切磋,容我討教一二?”

蘇雲落仿佛不曾聽到,仍在照料懷中的瑟薇爾,手邊還端著一碗湯。

藍眸美人聽不懂漢話,也不明白場中是何種情景,倚著對方的肩臂,就著手嬌弱地喝湯。

沈曼青神色一冷,秀美的臉龐一片凝肅。“蘇兄可願賞面,容我討教劍藝?”

四周一片僵滯,幾個人鴉雀無聲,無不覺出了怪異。

蘇雲落低眉垂目,舀起一勺湯等夜風吹涼,僵峙的氣氛感染了瑟薇爾,她流露出疑惑,藍眸不解地逡巡。

身形一動,沈曼青到了兩人面前,長劍倏擡,鋒刃如霜雪冰寒,直指蘇雲落雙眉之間,話語間鋒芒畢露:“還請蘇兄不吝賜教。”

“師姐!”殷長歌實在忍不住,“蘇……他既不願,你又何必強求!”

情勢猝然間一觸即發,瑟薇爾嬌顏發白,隱現驚惶,緊緊抱著蘇雲落的手臂。左卿辭冷眼旁觀,觀察兩人細微的神色,並不勸止。

陸瀾山疑惑非常,盡管不明情由還是出言圓場:“蘇兄或有不便,若沈姑娘不棄,陸某願代為下場。”

雪虹般的劍芒吞吐,仿佛月華凝成了實物,沈曼青言語客氣,劍尖分毫不移:“多謝陸兄好意,我是見蘇兄過於低調引動了好奇,同行這麽久,當不至於較個技都藏藏縮縮。”

這一點眾人確是心有戚戚,摸不清的何止武技,甚至連飛寇兒的習性都拿捏不準,但這樣咄咄逼人的邀劍終是不妥,陸瀾山蹙了蹙眉,一時無話。

凜凜寒鋒直侵眉睫,蘇雲落終於擡頭,話語恬淡如水:“這把劍,你就這樣用?”

似積滿冰雪的樹梢突然顫動,沈曼青的容色有了一絲變化,殷長歌也似想到了什麽,看向她手中的劍。一咬牙沈曼青還劍於鞘,扔在蘇雲落面前,反手拔出殷長歌的佩劍。“借你用又如何,我決不在兵刃上占你便宜。”

“收起來吧,根本毫無意義。”蘇雲落執著匙撥了撥湯,帶著一種疏冷的厭倦,“我早已不用劍了。”

閑適的夜憩不歡而散,蘇雲落將藍眸美人送回帳中,沈曼青與殷長歌不知去了何處,只余幾人在原地漫談。敘完一些零散的話題,左卿辭自然而然地道起:“沈姑娘那把劍瞧著似有些特別,陸兄可認得?”

陸瀾山摩挲著下巴,想了半天才道:“之前我還未曾留意,現在看來倒有幾分像是輕離。”

商晚悚然動容,脫口而出:“劍魔蘇璇掌中的輕離劍?陸兄沒看錯?沈姑娘怎麽可能有這把劍!”

陸瀾山一擊掌,益加肯定:“不會錯,就是當年試劍大會上被蘇璇一舉奪去的輕離。玄青劍鞘,霜雪白芒,隔年日久我竟未想起來。”說著陸瀾山嘆息一聲,無限神往,“當年蘇璇執此劍縱橫江湖,當者披靡,真英雄莫過於此。”

商晚的呼吸急促起來:“神匠鴉九所鑄的四大神兵之首的輕離?不是聽說此劍已隨蘇璇沉於洞庭?”

陸瀾山聳聳肩:“傳言未必盡實,蘇璇本就折於正陽宮長老之手,一旦亡故,輕離劍也被門派一並收回,不足為奇。”

商晚的面色陰晴不定。

被武林舊事所動,陸瀾山禁不住唏噓。“四大神兵誰不垂涎,正陽宮竟然沉得住氣封藏多年,輕離一出,只怕江湖轟動不小。”

“輕離劍、斬魄刀、天羅束、碎魂鐮。”商晚喃喃念出的名字,每一件都曾轟動江湖,引發腥風血雨,讓無數人為之瘋狂。

“蘇璇奪了輕離,又重創屠神休葦,殺得這魔頭多年來絕跡江湖,說不定碎魂鐮已換了主人;斬魄刀去向不明,天羅束據說已被天地雙老偕隱。”武林人誰不視兵器如命,陸瀾山說得心潮湧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