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3

周老師進了屋。

趙平津依然站在客廳。

屋子只剩母子倆,周老師在屋子裏一進一出,怒火敗了大半,方才的聲色俱厲,一半是做給兒媳婦看著,這事兒是趙平津犯渾,該教訓是得教訓,她本不願插手他們年輕夫妻的事兒,但要孩子是家裏的大事:“舟兒,你到底想怎麽樣?”

趙平津情緒又恢復成了進門那會兒,唇邊薄薄的笑,卻不進眼裏,言語上客客氣氣:“周老師,您安排您兒子結了婚,怎麽著,使命還沒完成,又接著安排我生孩子?”

周女士深深地呼吸,抿著嘴角,臉上的紋路深刻下去:“你結了婚不要孩子,你沒問你媳婦答沒答應?”

趙平津看了一眼他母親,垂了垂眼瞼:“您早點休息吧。”

他轉身往一樓的書房走去。

周老師跟著他走過去:“舟兒!”

趙平津在門邊轉身,眸中隱隱消沉,帶了一絲怨怒:“實話我告訴您,我就是不想生。”

周女士腳步一下就頓住了,她站在書房的門口,微微張著嘴唇,愣了好一會兒,緩緩收起了包容慈愛的面容,冷著臉淡淡地說了一句:“舟兒,別耍性子,這個家一步都不能走錯,後果你承擔不起。”

趙平津扶著椅背站住了,而後疲憊地笑了一下。

周女士看著兒子,喚了一聲:“舟兒……”

趙平津站在書房的那一方大方桌前,北廳的這一間書房,正對著院子,一株西府海棠栽在窗邊,家具都有些年份了,紅褐色的花梨木大桌散出沉郁幽遠的辛香,老爺子打小兒就愛帶著他在裏頭玩兒,後來四五歲時開始練字,個頭兒小,老爺子特地叫人打了一方小凳子,他就踩在那方矮凳上,趴在桌面上寫字,老爺子負著手在一旁慈愛地看著,後來讀初中那會兒開始,他父親每次回來,都要在這裏召見他,有時正遇上他闖禍闖大了,父親逮著就是一頓狠揍,他一個一個拉開了抽屜,看了看,又伸手推了回去,拉開到最盡頭的那個櫃子,隨手從盒子裏掏出了一個小玩意兒,在手掌裏婆娑著,他斷斷續續地說:“我知道您為什麽不喜歡她,我一開始心裏是理解的……您受了多年的委屈,我爸常年的不沾家,您南邊北邊的兩頭跑,當初我也沒怨您,就想著時候長久了,您也會明白我跟我爸不一樣……”

書房裏一片寂靜,趙平津的沉郁沙啞的聲音,飄飄蕩蕩,仿佛有回聲。

周老師側過臉去,擡手悄悄地抹了抹眼角的淚。

趙平津話忽然低了下去,卻是異常的清楚,一字一字冷如寒鐵:“可您不能欺負她。”

周女士聞言,愣了一下,隨即輕輕地搖了搖頭:“看來瑛子話沒說錯。”

趙平津無聲地笑了一下:“她不知道怎麽回事兒,您還不清楚麽?”

周女士頗不贊許地皺皺眉:“以前的事兒過去了就算了,你如今是結了婚的人了,該知道輕重。”

趙平津陰惻惻地問了一句:“是誰這麽盼望著事兒過去?是您,還是陸曉江?”

周女士終於聽明白了。

她露出了一點點了然的神色,不動聲色說了句:“我說怪不得呢,把人曉江兒打成那樣。”

趙平津眉頭陰沉得能下一場暴雨。

周女士看了眼兒子:“我當初若不阻止你,依據後來你大伯走得那麽突然,若不是穩住了郁家,你眼下能站在這兒跟我鬧脾氣?”

趙平津怔怔地站了幾秒,繼而突然放聲大笑,笑意森然,寒意刺骨,“這麽說我該謝謝您?謝您賞我榮華富貴?還得謝您跟陸曉江給我唱的一出好雙簧?”

趙平津額頭的青筋畢露,氣得臉色煞白,因為憤怒和譏諷的面容幾乎扭曲,唇邊卻依然掛著笑,只是那笑容,怎麽看都像哭:“因為齊靈的事兒,曉江心裏怪我,這事兒家屬大院裏的人都知道,我就不明白,我們發小兒之間這點嫌隙,都被您惦記上了?您不就抓著他爸的那點事兒,就這樣嚇唬了他那麽多年?您是我母親,您就這麽對您兒子?怎麽?陸曉江他媽還有臉來找您告狀來著?別說我折他一胳膊,我就當面兒抽他丫的,她也不能把我怎麽樣!”

“舟兒,你別太放肆!”周女士發威起來怒叫一聲:“我就知道,就為了那沒教沒養的丫頭片子,你做了多少出格事兒,你自己想一想,這是好女孩應該做的事兒嗎?”

趙平津咬著牙忍住了爆發邊緣的脾氣:“人一好好的姑娘,她做什麽了?她這輩子最大的黴頭,就是認識了我趙平津!人一個小姑娘,無依無靠的,您多大的人物啊,周老師,周老師——您是我媽,我不能拿您怎麽樣,要孩子這事兒我的確不能不尊重瑛子的意見,可我告訴您,倘若這事兒要單單擱我這兒,我就是一輩子不想生了,您也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