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1

昨天就有北京的專家過來會診,取走了她媽媽的全部病例資料,主治醫師跟她說:“很快可以出院。”

這一次生病之後,她母親開始陸陸續續地說一些以前沒有說過的事情。

媽媽在病房裏跟她說:“仙居房子的地契,媽媽放在家裏的保險箱裏,那房子幾十年了,以後你要租要賣,看你自己方便。”

西棠慢慢地擡起頭,眼裏忽然有淚水,她知道她媽在幹什麽,這是交代後事了。

媽媽親親她的手,女兒的手還是跟小時候一樣,小小白白的:“你接媽媽來上海住,媽媽很高興,就是你工作太忙了。”

西棠趕緊說:“媽,我以後多陪你。”

她媽媽揮揮手:“倪小姐也跟我說了,現在你的工作機會特別多,媽媽肯定全力支持你,乖乖,媽媽不擔心你的工作,媽媽擔心的是以後沒有人給你操心人生大事,你自己給耽誤了。”

西棠心理上無法接受這樣的情況,扁扁嘴,一副要哭模樣,但還是忍住了:“媽,你瞎想什麽呢。”

她媽媽跟她說:“如果以後談婚論嫁了,之前做過的手術情況,要跟對方說,不要欺瞞人。”

她媽媽捏捏她氣嘟嘟的小臉:“也不要怨,慢慢等,會有珍惜你的人。”

“丘伯伯上次來,說有個外孫女,想來上海考舞蹈學院,小姑娘挺喜歡你,想讓你介紹一下藝考的老師。”

西棠答應了。

西棠知道丘伯伯來看過她媽媽。

那會兒她在北京拍戲,聽護工說,丘伯伯在病房坐了一下午,留了些水果,也就回去了。

從杭州到上海往返奔波,他也是七十歲的人了。

聽說他的妻子比他年長五歲,頭年走了。

西棠記得小時候,她不懂事兒的時候,還很喜歡丘伯伯,他抱著她滿屋子的繞,中年男人的手臂強健有力,她上小學的時候,丘伯伯給她帶了一個粉色的米老鼠的小書包,她一直背到了三年級,書包的肩帶都磨花了。

母親始終擔心她的終身大事,有一天午後又重提起來。

“我也不是說一定就是謝醫生,只是媽媽希望你嫁個好人家。”

“好人總是會有的。”

“媽媽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你跟倪小姐是好朋友,要互相扶持。”

西棠正忙著給她媽媽削蘋果,聞言插嘴說道:“凱倫她不結婚的,不婚主義者。”

“結不結婚,都要有個伴兒,媽媽擔心你孤單。”

“只要你喜歡,對方頭婚二婚,有沒有孩子都沒關系,但你要聽媽媽的話,男方一定要是身世清白,明媒正娶。”

西棠乖巧的點點頭,認真地答應了一聲:“好。”

謝振邦常常到這邊的病房來。

西棠每一次都問:“我媽有沒有機會做移植手術?”

謝振邦每一次都帶著歉意答:“現在情況很穩定,你別太擔心。”

每次談論這個事情,西棠眼裏全是淚。

她拼了命的賺錢,就是想給她媽享福的。

她的錢已經足夠了。

只是不知道媽媽還能等多久。

秋天的北京,山上的楓樹銀杏金燦燦地黃,山溝裏的酸棗也成熟了,一顆一顆鮮紅澄亮地掛在枝頭。

高積毅把車停在了石景山路半山的停車坪,剛下車來,看到趙平津的車也剛好到了。

高積毅等到他停了車,走過去敲了敲他車門:“舟子。”

趙平津瞧見是他,下了車問了一句:“哪個廳?”

高積毅抽出支煙含了:“東禮堂吧。”

兩個人並肩往追悼會的大廳裏走,一路上都是黑色正裝神色肅穆的客人,高積毅壓低了聲音:“你小子最近在哪兒去了,神龍見首不見尾啊。”

上個月中原集團召開董事局會議,黨組書記任滿換屆,這段時間趙平津應酬都少了,除了工作,外頭的人都不見,連高積毅他們幾個都見不著他,以往他們幾個逢周末節假日,都湊一塊兒玩兒,如今方朗佲要陪孩子,趙平津不待見陸曉江,哥幾個竟是很久沒聚了。

趙平津緩緩答了句:“我還能在哪兒,天天跟孫子似的上班。”

今兒兩個人情緒都不高。

這石景山區他們來得也不少,但大部分都是嚴肅的治喪場合,功勛卓著的老頭子駕鶴西去,隨後骨灰葬進隔壁的烈士公墓,這也是他們從小到大經歷的生活的一部分,但今天來卻不是為了公事,趙平津情緒不太好,上一回他來,是他伯父走,隔了不過兩年多,這回躺在告別廳裏走的是他們發小兒,癌症走的,英年早逝,才四十歲,是趙品冬讀初中時候的戀愛對象,高積毅與方朗佲的同班同學,趙品冬特地打回來越洋電話,要趙平津一定出席,替她送他一程。

趙平津在靈堂前鞠躬,上了香,問候了悲痛欲絕的死者父母,走出了告別廳,在殯儀館的走道上,很多校友上來跟他寒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