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5

一下飛機,感覺進了毒氣室,北京整個三月,霧霾的天數超過了二十天。

西棠來北京,見唐亞松導演,參加劇本討論會,進行拍攝前期的準備。

三月的最後一天,西棠終於見到了秦國淮。

那是在華影唐亞松的辦公室,西棠按照每天的慣例行程,去跟編劇老師上課,那一天,她推開門,只見一個男人坐在沙發的中央,穿一件白襯衣,灰色西褲,頭發沒有做造型,是略微長的黑發垂落在額頭,他聽到推門聲,略微擡起頭來,那張英俊得光彩照人的臉,五官是一模一樣的,皮膚狀態卻比屏幕上看起來稍微老一些,眼角有幾縷淺淺的皺紋。

那是西棠無數次,在熒幕上凝望過的那張臉。

盡管知道他遲早會來,但那一瞬間,還是愣住了。

旁邊的演員笑著說:“淮哥,芳菲來了。”

芳菲是西棠在劇本裏的名字。

西棠走進了幾步,在沙發前站住,喊了一聲,“秦老師。”

感覺自己嗓子發緊,聲調有些奇怪,心跳得很快。

那一瞬間,腦子裏太多往事歷歷閃過,整個青春年少的時光,墻上貼著他的海報,愛看他的片子,到後來對著對著他揣摩演技,幻想自己在和他對戲,到現在真真切切地面對著同一張面孔,西棠的臉瞬間微微漲紅起來。

秦國淮本人很和氣,也很平靜,站起來和她握了握手:“黃小姐。”

早上開劇本討論會,座中有秦國淮,西棠很認真,有些害羞,話也沒有多說,幸好沒人注意到,開完會阿寬進來接她時,她覺得暈眩,氧氣吸不進,阿寬還以為她餓到了低血糖,趕緊給她剝糖果,旁邊劇組裏的編劇助理小何問她:“西棠,下午還去北大街嗎?”

西棠點點頭。

“那下午見嘍。”

《春遲》的劇組籌備會第一次在北京開時,導演唐亞松就給全部演員每個人發了一張借書卡,借書卡上的地址位於北大街胡同的深處,是北京的一個私人藏書館,裏面收藏了大量私人家庭留下的從建國時期到現在,尤其是十年動蕩時期珍貴的家庭書信,照片,和保存下來的文獻和刊物。

西棠在北京的這十多天,基本每天下了訓練課,就去圖書館。

那一天下午,西棠正在書架上查閱文獻,看到館裏來了一位花白頭發老先生,由兩個年輕人攙扶著,旁邊還跟著幾個館員。

西棠看了一個熟悉的人。

沈敏一看見她,低身跟老先生說了幾句,向她走了過來。

沈敏瞧見她,依舊是溫和的笑意:“你燙頭發了。”

西棠摸了摸自己的黑色的齊肩卷發:“嗯,新戲的角色。”

《春遲》的劇本太好了,西棠自己讀的時候,幾次都落淚了,戲中的第一女主演丁芳菲,三十四歲,設計公司白領,已婚,育有一個五歲的女兒,丈夫是秦國淮飾演的左厚,夫妻結婚多年,感情日趨平淡,因為各種瑣事反復爭吵,終於吵鬧到要離婚,這時芳菲母親突然去世,臨終前留下的心願,是要丁芳菲去尋找青海省西寧市的大兒子。

青海省西寧市格爾木農場,丁芳菲一輩子從來沒聽說過這個地方。

印象中,她父母晚婚晚育,卻一生恩愛,父親年長母親許多,早些年去世了,母親一直敬愛父親,芳菲卻萬萬不會想到,她母親離世時,懷念的卻是另外一個男人。

一九七八年,她的出身高知家庭的母親為了返城,離開了她的青海丈夫,離開了年僅兩歲的兒子,殘酷年代中的一己私念成為了她一聲最大的愧疚,活著的時候她有丈夫女兒,不敢面對這份愧疚,卻在離世的時候,把一生的大半遺產,一幢城區的老房子,和結余下的幾十萬存款全部留給了那個被遺棄在青海湖畔的兒子。

丁芳菲不知道她竟然還有個同母異父的哥哥。

母親的離世給芳菲的生活帶了了巨大的變化,她心裏滿懷悲痛,卻也帶著隱隱的一絲不滿,不滿這個的哥哥分走了她母親的愛,她是母親生前唯一的女兒,卻仍然要執行她的遺囑,因為正與丈夫分居,她只好帶著五歲的小女兒,從繁華富庶的中國東部,一路西行,千裏迢迢去找她一生中從未謀面的大哥。

西棠不好意思地說:“挺顯老的吧。”

沈敏寬厚地笑:“挺好看的。”

沈敏帶她進去了館藏裏面不開放的部分。

裏面有一些十分隱私的收藏,捐贈人要求不對公眾開放,僅作學術研究,這裏面包含了沈敏父母的一部分書信和日記。

沈敏說:“我捐出來的,我父母寫回北京的書信,還有我父親在青海寫的工作筆記,整理出來的大約有三十萬字。我自己保留了一份復印件,原件捐給了田老先生的圖書館。”

最近一直在看這方面的資料,容易被觸動,西棠滿心的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