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4

新年伊始,忙過了一天無數個會連軸著開的年終總結,新年節後工作了一個星期後,沈敏強制性地減少了他的工作量,趙平津這幾天都是六點多下班,司機將他送回柏悅府。

他下了班休息會兒,有時處理點公事,晚上十點多左右,司機再將他送回霞公府的新房。

夜裏八點多,他在床上躺著,沈敏電話進來:“我給您定了湯和面。”

趙平津擡手橫放在額頭上,冰涼的手臂壓了壓發燙的前額,閉著眼模糊地答了一句:“不用忙了,我吃不下。”

沈敏不理他,語氣是萬年不變的謙和,但卻不容拒絕:“十五分鐘後到,您開門拿一下。”

果然過了一會兒門鈴響了,趙平津只好起來穿了件襯衣,起床去開門。

他拆開了那幾個包裝得嚴實的餐盒,坐在廚房的餐桌上,取了一副碗筷出來。

半碗湯喝下去,額頭慢慢地滲出來汗,趙平津撐著餐桌緩慢地起身,一步一步地挪出了餐廳,走到客廳沙發上躺了下去。

沙發上慣常擱了張薄薄的羊絨毯子,他伸手扯過來,裹住了自己的身體。

閉著眼昏昏沉沉地躺著,不知道過了多久,胃部的疼痛稍緩,他睜開眼,坐了起來,看著寂靜無聲的屋子,窗簾拉得嚴實,客廳的燈沒有開,餐廳的燈亮著,暈黃的暗暗的光線透出來,在客廳的轉角處,那一扇房門依然關閉著。

趙平津在沙發上怔怔地坐了會兒,起身走過去,輕輕地推開了黃西棠的房門。

他已經有一陣子沒有進來了。

他們分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他白天工作完,夜裏下了班,就回到這房間裏坐著,有時下班時精神還好,他就一件一件地隨手翻看她留下來的那箱雜物,這個箱子跟著他有六七年了,他卻一次也沒有打開來看過,之前黃西棠在家裏的時候,倒是偶爾見她盤著腿坐在地板上,湊著頭往裏頭翻東西,趙平津有時經過她房間,看見她不是在端詳那些學生時代的照片,就是在看自己的筆記本,那時他們關系疏離,他嫌棄這東西灰塵多,從不曾費心關注過她到底在做什麽,沒想到如今一打開來,她保留著的一疊一疊的跟他在一起時候電影票根,景點門票,車票,登機牌,這些零零碎碎的票據的歷史已經超過了十年,紙張已經發黃,甚至有些往事,他自己的記憶也都模糊了。

黃西棠丟過這些東西兩次,第一次是他們分手,她把嘉園的那套房子賣了,東西全扔在了門外,沈敏去撿回來,送還給了他,第二次,她在北京離開他,這箱子留在了他的公寓。

他知道她今生已不會再回頭。

那時趙平津已經結婚了,在中原集團的職務升遷,工作更加的忙碌,夜裏大部分時候都有應酬,回來時已經很晚了,身體極累,他只能一動不動地坐在她床邊的地毯上,什麽也不幹,就那樣呆坐著,不知不覺就坐到了天光微亮,這樣一宿一宿地睡不著,後來有一陣子,知道自己這樣下去不行,便吩咐公寓的保潔人員打掃後把門鎖了,但沒過多一陣,他還是拿回了鑰匙。

黃西棠在家的時候,她就從來不鎖門,關上的時候都不多,也許覺得房子是他的,她也是他花錢包養下來的的,她服務得盡心盡力。

她這人就是這樣,各種各樣擰巴的小心思,各種找抽。

她離開他已經很久了。

那一夜她猝不及防地跟他告別之後,他讓她下了車走了,而後恍恍惚惚地驅車回了柏悅府,心底僅存的一絲微弱的幻想,以為她不過是跟他鬧脾氣吵架,回到家時,卻發現她早已做好了一切準備,房間收拾得很完整,連被子都疊了,所有她用的私人物品都已經清理幹凈,梳妝台上空無一物,下邊的抽屜拉開來,第一層是空的,第二層的角落裏,放著一個純黑的木頭盒子,上面一張銀行卡,一張房間門卡,碼得整整齊齊的。

銀行卡是當初他給出去的那張,房門卡是柏悅府的,盒子裏裝著那塊表,她原封未動。

他伸手打開了那個盒子,看了一眼,一順手就把梳妝台的鏡子砸了。

她就是存心氣他,她從他這拿了他多少錢呐,也沒見她推辭,裝什麽清高,就這麽一個他親自送的破首飾,她就是不要。

想到當年他們愛得最深的時候,他喜歡她,就想哄她高興,喜歡一件兒一件兒的送她些好看的玩意兒,想到分手後黃西棠怎麽對待那些禮物,想到那些破銅爛鐵的最後下場,新仇舊恨,他氣得頭一陣暈,眼前都黑了。

鏡子碎了,掉了一地的玻璃渣子,他恨她,很久不來,哪一天再回來時,屋子已經收拾幹凈了,鏡子也換了新的。

卻再沒有一個小小人兒從房間裏跑出來,白白的臉蛋兒,黑色頭發紮得亂糟糟的,對他傻乎乎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