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押送生辰綱的這只站船與今夏她們所乘之船要大許多,生辰綱的那批箱子就存放在軍士們艙房的下面,且有軍士把守門外。據王方興所說,兩個時辰便換一次崗,船艙內外皆有軍士守著。

“裏頭的軍士莫不成被殺了?”今夏邊行邊隨口問。

“那倒沒有,他們全都昏倒在地。”

“中了迷香?還是蒙汗藥?船上負責飲食是誰?還在嗎?”她習慣性地連珠問道。

答話的旗牌官瞥了她一眼,瞧她不過是個十七、八歲的女娃兒,生得一派天真浪漫模樣,問起話來卻是老成得很,當下也不敢怠慢,忙答道:“船上大夥兒的吃食都是一樣的,且晚飯後才換得班,之後他們並未吃過別的東西。

有軍士在前頭引著他們往存放生辰綱的船艙去,今夏行得甚慢,一路東看西瞅,剛彎腰入艙口,便刹住腳步,連著嗅了好幾下,笑眯眯道:

“大楊,你聞,這迷香真不錯,還是韭菜味的。”

楊嶽也跟著嗅,道:“這船上晚上準吃韭菜炒雞卵了。”

“我說呢,怎麽我一聞就餓了呢。”

今夏恍然大悟道。

“你有不餓的時候嗎?”楊嶽順口調侃道,探身到艙內,看見三、四名軍士歪歪斜斜地癱坐在地上,確是一副中了迷香的模樣。

陸繹隨後進來,淡淡地打量倉內,此倉長兩丈不到,寬約丈許,僅有一門一窗,與尋常船艙無異。

“生辰綱一共有幾大箱?”他問王方興。

“共有八箱,不光是金銀首飾等等,其中還有字畫與絲帛。”王方興唉聲嘆氣,“臨行前仇大將軍是再三叮囑,我也是小心謹慎,這船只運生辰綱,不敢讓其他人等上船來,免得人多手雜。可誰想得到這賊人這般狡猾……”

陸繹漫不經心地聽著王方興訴苦,看見今夏正半蹲在地上,指甲在地板上輕刮了下,放到鼻端輕嗅。

地上隨處可見點點滴滴的蠟油!其上腳印縱橫!

“這麽多蠟油?”她自言自語。

“哦……這個是……”旗牌官忙解釋道,“我因怕字畫、絲帛等物受船上的潮氣,所以特地用蠟將接口處都密密封上。此事我向參將大人回稟過的。”

王方興聞言點頭:“是這麽回事,那些字畫名貴得很,生了黴斑就不好了。”

“看不出你們還是個精細人。”今夏似笑非笑道,也不看他,又從懷中掏出一枚通透小巧的水晶圓片,在火光下細細端詳蠟油。

楊嶽在昏迷的軍士前蹲下來,靠近口鼻處聞了聞,嫌惡地皺皺眉頭。

陸繹執起另一軍士的手腕,修長手指搭到軍士脈搏之上,仔細把脈。王方興滿面焦灼地在旁望著,忍不住問:“……如何?”

直過了半晌,陸繹才放下軍士手腕,朝王方興淡淡道:“性命無憂,再等一、兩個時辰,待藥效一過便可醒。”

“那就好,那就好。”王方興焦急地握著拳,道,“說不定他們見過賊人,醒了之後能說出線索來。”

此時今夏丟了蠟脂碎屑,手持火燭,繞著這間艙室慢慢而行,時而偏頭細看艙壁上的劃痕,時而低頭伸手丈量地板,最後停在窗前,又拿水晶圓片照著窗框細看……

王方興不知道這兩名小捕快究竟在搞什麽鬼,見他們不緊不慢地晃悠著,又不說有什麽線索,心下已經是極不耐煩,若非礙於陸繹的面子,早就將他二人轟將出去。

自那夜在新豐橋頭,聽今夏出言點出算命先生衣著上的破綻,現下又曉得她跟隨楊程萬,陸繹倒是十分想見識一下父親口中所說的追蹤術,故而不急不躁,慢慢等他二人在室內勘查。

所看到的細節越多,今夏目中的疑惑也漸增,與楊嶽對視片刻之後,便有些明白之前楊程萬所叮囑的話——“且不可胡亂說話”。只是若案情果真如此,那著實無趣得很,她直起腰暗自撇嘴,想著還是早些回船睡個回籠覺是正經。

“兩位可是有線索了?”沒有漏過她的細微表情,陸繹立時問道。

“這個……”今夏先看了眼楊嶽,才慢吞吞道,“賊人幾乎沒有留下什麽線索,我等只怕是無能為力。”

楊嶽在旁連連點頭,看不出是在贊同她的話,還是在贊許她說的好。

王方興擺擺手,一臉早就料到的模樣:“這又不是尋常偷雞摸狗,你等查不出來也不奇怪,行了行了,本來也就不指望你們,下船去吧。”

倦倦打了個呵欠,今夏也不打算與他一般見識,拖上楊嶽便打算走了,卻又聽見王方興還在背後朝陸繹感慨……

“其實我知道,現在京城裏頭的案子幾乎都是錦衣衛在辦,六扇門不過是虛有其名,養著一幫子閑人,常常案子查不出來又推給你們……”

聽到此處,今夏刹住腳步,轉頭看向王方興道:“我等雖不才,但也不是一點線索也沒有,只是我擔心說了出來,參將大人也未必拿得住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