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章

春天是個多雨的季節,連綿不斷的細雨下的人煩躁不堪。尤其是軍中的將領,一旦下雨就不能操練,整個校場泥濘一片,除了聊天打屁權作休沐,也實在找不到什麽好法子打發時間。

朝中的大臣也俱是如此。鮮卑人沒有坐車的習慣,導致整個魏國成年男人只要家裏有馬的絕不坐車,一旦下雨,哪怕遍身披著蓑衣,也是從頭到腳淋他個落湯雞,任你是你多大的官都一樣。

在這樣壓抑又陰暗的雨季裏,花木蘭在朝堂上拒受恩賜,爆出自己身份的事情,便成了所有人無法不加之議論的大事,當天在場的所有朝臣都對此事表現出緘默的態度,偶爾被追問之下承認確有此事的官員,也出人意外的不發表什麽意見,任由別人紛紛猜測。

“阿公,外面都在說花木蘭是個女人?是不是搞錯了……”

崔琳從盧家聽到了消息,仗著受寵進了書房詢問崔浩。

“他長成那樣,又那樣兇,怎麽可能是女人!”

崔浩正在批閱文書,聞言擡頭對著孫子望去,那冷冷的目光攝的崔琳忍不住膝蓋一軟,恭謹地跪坐於室,不敢擡起頭來。

“花木蘭與國有功,即使身份存疑,也不是你一介無知稚子能夠評論的!崔琳,日後你若如此莽撞,我便將你送到外祖家去,讓他好好管教你。”

崔浩的話一出,崔琳立刻嚇得連連擺手。

他的外祖是個真正的書癡,每次去了他家,不背全山一樣厚的書不給回來,簡直是這個愛玩年紀的孩子最大的噩夢。

“我……我不問了……”

看樣子好像真的是女人。

崔琳飽受打擊地皺了皺鼻子。

他居然被女人嚇唬的差點尿褲子過……

“阿爺無大兒,木蘭無長兄……嗎?”

崔浩丟下筆起身,邁步走到廊下。廊外一片雨聲,滴滴答答濺在石頭上,沖刷的那塊磐石越發光潤。

目光凝視著那塊磐石,崔浩突然回想起那天在朝堂上的場景,以及那位堅強如磐石的女人……

即使有寇謙之事先通過氣,在花木蘭突然開口說出自己是女人的那一下,他還是驚得渾身都顫抖了一番。更不要說其他毫無準備的大臣們了。

那一天……

“末將,不能領旨!”

賀穆蘭擲地有聲的拒絕讓幾位軍中出身的大臣幾乎是暴跳如雷,當場就幾步上前,罵了出來。

“花木蘭,你切莫恃寵而驕!二十余歲能憑軍功得以封侯的,即使在我大魏也不多見,你難道還想拿喬?”

說話的是禦史台禦史劉默,漢人執掌的禦史台因為白鷺官的存在一直變得很是尷尬,除了無關痛癢的糾正下百官的“言行無狀”,幾乎沒什麽實權。

賀穆蘭早就知道遲早要面對這一天,苦笑著辯解:“非末將嫌棄官小,而是末將不能居功……末將……末將有過在身,不敢再欺騙世人。”

拓跋燾坐在禦座之上,幾乎是面無表情,讓人無法明白他在想些什麽。沒有明確表現出震怒或不敢置信的拓跋燾讓人不由得有了些底氣,繼續對賀穆蘭做出逼問。

“有過?莫非北涼的沮渠牧犍所說不假,你曾輕薄過和親興平公主不成?”

賀穆蘭的性格大部分人都知道,要說他有什麽其他的罪,就算和她最不對付的政敵都抓不到什麽錯處,唯有這個不能明說,卻有可能發生。

畢竟英雄難過美人關,花木蘭又是血氣方剛的年紀。

原本內心已經壓抑不堪的賀穆蘭聞言一驚,連忙搖頭:“不不不,事實上,我不可能輕薄任何女子……”

她看著一群突然露出或好奇或幸災樂禍的朝臣們,臉色微苦,說出一句讓無數人差點嚇傻的話來。

“諸位使君,我是個女人。”

賀穆蘭此言一出,獨孤家的獨孤諾頓時腿彎一軟,在眾目睽睽之下摔了了下去。宇文家和盧家幾個子弟也臉色難看,因為他們都曾在花家湖中落水,賀穆蘭將他們從水裏撈出來後,都是肆無忌憚的當著她的面換上幹衣裹身的。

至於年紀較大的朝臣們,幾乎已經是吹胡子瞪眼,大叫著“胡說八道”、“胡說八道”之類的話了。

壯年派的官員們則紛紛斜著眼睛用余光忍不住不停的打量拓跋燾,有些懷疑是不是因為外面“兩頂綠帽”的事情讓拓跋燾忍不住幹脆釜底抽薪,情願宣布花木蘭是個女人也不願背這樣的名聲。

雖說讓一位前途大好的名將說自己是女人有些滑稽,但拓跋燾這人也向來讓人無語,做出這種事並不奇怪。

然而,一直穩穩坐在禦座上的拓跋燾終於還是站起了身,語氣糟糕地問她:“你說你是女人?你在軍中七載,就沒有人發現你是女人?你曾在潁川王帳下為親衛,又出使北涼,與同袍同吃同睡,沒有人發現你是女人?花木蘭,你再好好想一想,如果你心中有什麽顧慮胡言亂語,我今日就當你沒有說過這一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