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狄葉飛和鄭宗根本沒想過賀穆蘭會先離開北涼。

尤其對於狄葉飛來說,這感情更加復雜,在他看來,這是賀穆蘭拼了全力、死傷了那麽多部下,甚至自己也九死一生才看到的希望,眼見著要迎來最後勝利的結果,卻被自己的好友摘取了勝利的果實。

這是一種卑鄙,也是一種內疚,至少對於現在的狄葉飛,這是完全無法接受的事實。

然而因為是大可汗的命令,誰也不可抵抗,正如狄葉飛所想的,虎賁軍對於原本友好的高車虎賁也有了一些意見,而高車虎賁的將士們在虎賁軍面前尚且擡不起頭來,更何況狄葉飛?

以至於狄葉飛急匆匆見到賀穆蘭之後,竟不知道說什麽話才好。

“火長,你怎麽要回平城……”

狄葉飛神色復雜,只憋出這一句話來。

“京中空虛,我得回去駐守平城。”賀穆蘭嘆了口氣,“虎賁軍損失慘重,重建新軍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這些都要時間。”

狄葉飛看著賀穆蘭,想起自己當年滿懷著對未來的憧憬出使高車,雖然改變了自己族人的命運,可要得到魏國的重視,卻比他想象的要困難的多。

若不是賀穆蘭告訴他平城附近大量有煤,又指引他去尋找,高車人至今在魏國還沒有立錐之地。

一塊劃給高車人的土地,就是給了高車人最大的肯定。

他知道陛下會派他來,並不是想要他得到什麽功勛,而是因為在京中的這麽多將軍之中,他和花木蘭的感情最好,他能壓過那麽多想要來北涼立功的宗室和宿將,依舊是靠著花木蘭的關系。

他的人生之中無時無刻不投映著花木蘭的影子,像是最有力的依靠,又像是永遠無法攀登的高山,只要花木蘭還在一日,哪怕虎賁軍全軍覆沒,也依舊會有第二支虎賁軍,第三支虎賁軍……

而高車虎賁如果全軍覆沒,他還能如此嗎?

被深深的內疚和羞愧所攝,陷入了自我矛盾的怪圈之中,狄葉飛竟說不出什麽話來,反倒是一旁站著的鄭宗卻深深對賀穆蘭施了一禮:

“花將軍,我知道以我現在的能力和已經毀了容的臉,原是不堪大用的,若不是您舉薦,素和君不會讓我留在他身邊,再造之恩,他日鄭宗必報!”

要不是得到素和君的提拔,他一回到平城之後,宦途就算是完結了。

在這個當官看出身、拼家世的時代,鄭宗並不算什麽名門之後,也沒有過人的門路,而他甚至連種田都不會,可以想象他將度過如何窮困潦倒的一生。

然而白鷺官有許多不需要出面的官職,分析情報的官員、教導白鷺官新人的官員、作為暗哨在各地活動的白鷺官,很多都不要求長相。

素和君明顯也是對他有了安排,才和藹的告訴他留在北涼他有大用,讓他暫時不要回京。

賀穆蘭含笑看著陰郁氣質完全被拋開的鄭宗,知道他已經將之前那些憂慮和對未來的迷茫全部甩開了,笑的也十分欣慰。

“不需要你報答什麽,你一路上對我的幫助很大,若不是你自己有這個價值,哪怕別人再提攜,素和君也不會用你。”

若不是你自己有這個價值,哪怕比爾呢再提攜,XX也不會用你!

這句話猶如驚雷一般,敲得狄葉飛猛然驚醒了過來。

是!他怎麽能妄自菲薄!

同火十人,除了他,又有誰能站到幾乎和火長並肩的地步,這也許更多的是機緣,但他每次都抓住了機緣,難道不是他自己的本事?

“鄭宗,我有些話想和火長單獨談談,你能不能……”狄葉飛看著正在愉快交流的鄭宗和賀穆蘭,有一種被排擠了的感覺,忍不住開口請求。

賀穆蘭剛剛把自己在血披風那裏得到的鐵面具送給了鄭宗,鄭宗上半邊臉有些猙獰,尤其是額頭和兩頰這種突出的部位,但下巴附近還好,所以這張半臉面具正好適合他。

鄭宗原本就有收集癖,一想到這是賀穆蘭貼身用過的,更是喜不自禁。

他原本氣質就陰郁,但一笑起來,連那張臉都沒有那麽難看了。若說賀穆蘭走了這一趟最欣喜的是什麽,那一定是自己最終還是改變了鄭宗,沒讓他徹底黑化走上宦官的道路。

兩人笑的正愉快,突然聽到狄葉飛要求和賀穆蘭獨處,鄭宗那張乖巧的笑容立刻收了收,但還是拱了拱手,順從的離開了。

只是人雖離開了,卻沒有走遠,只鬼鬼祟祟地躲在近處的營帳後面,豎起耳朵聽著動靜。

“火長,你這一走倒是容易,我卻要念著你一輩子了……”

狄葉飛幽幽一嘆。

賀穆蘭原本就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狄葉飛,見他突然冒出這麽一句,立刻升起了一絲尷尬。

“什麽一輩子……”

“火長可想過,孟王後是你擒來的,沮渠菩提是你派去的人抓回來的,虎賁軍路遇馬賊,是你巧施計謀將馬賊趕跑保住了興平公主的嫁妝,如果沒有你的努力,我現在恐怕只能在黃沙下找到一捧骨灰而已,現在你走了,我卻要領軍與素和君一起處理北涼的事情,其實是搶了你的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