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賀穆蘭在這個世界很少動用自己的本事,一來仵作是個賤役,她幾乎接觸不到這方面的工作,二來她缺少儀器和工具,很多時候都要靠自己的經驗判斷,一旦不小心就會冤枉了好人。

她是個十分理性的人,又具有超強的正義感,不會做“可能”、“大概”、“也許”這樣的事情。

可現在不同,她持有的是代表拓跋燾的節杖,使團的每一個成員都代表著魏國的身份,只要有一點不對,丟了魏國的面子是小,回京的路上使團必定要在北涼的面前擡不起頭來,因為他們的大行驛做出了這樣的事情。

賀穆蘭決不允許沮渠牧犍的計謀得逞。

無論他做了多細致的謀劃,安排的多麽巧妙,只要是犯罪,必定有所漏洞,完美的犯罪是不存在的,除非他根本沒有犯罪。

只有肯不肯追查到底的決心。

見到賀穆蘭重新回到了大行驛的身邊,所有人都露出驚慌的表情。

他們完全不知道賀穆蘭要做什麽。

“花將軍,不用看了,他舌頭已經僵了……”魏國的醫官嘆氣道:“雖然不知道您用什麽法子讓他緩了一口氣來,但舌頭僵了就離死不遠了。”

不能呼吸不能吞咽,不是窒息就是餓死。

賀穆蘭卻不是看他的舌頭,而是趴下身子,仔細地聞著他口中的氣味。這個時代的毒藥普遍不能提純,有異味或者顏色不純是正常的,所以只能放在有顏色的飲料之中,或是重味的酒、茶之中掩蓋。

大行驛嗜好葡萄酒,這不是什麽秘密,使館裏隨便一個伺候的小吏都能泄露出去,但是酒這種東西很容易追查出不妥,像沮渠牧犍這麽的自信,一定還有其他的秘密。

口腔中除了葡萄酒的氣味並無其他味道,口中也沒有嘔吐物殘留,更沒有腐蝕過的痕跡,說明不是劇烈的毒藥。

只是在外人看來,她趴下身子又聞氣味又側耳朵的樣子實在是太可怕了……

簡直……

簡直……

簡直就像是和死人對話一般!

“他在做什麽?”

“花木蘭懂醫嗎?”

一群人竊竊私語,臉上滿是不可思議。

袁放見到賀穆蘭的樣子卻是若有所思,走到孟王後身邊說了什麽,孟王後點了點頭,指了幾個侍衛把大行驛之前喝過的酒、酒杯、酒瓶都拿了過來,讓兩國的醫官檢查。

可惜蓋吳和慈心不在這裏,那兩人才是辯毒的好手。

出去查探的陳節和蠻古也回來了,看到這一片混亂的情況都是一驚,連忙湊到了賀穆蘭的身邊,開始向她匯報。

“花將軍,有我們的侍衛見過大行驛進了廁房,沒多久才腳步蹣跚的出來,一路往宴廳回來,並沒有什麽不對……”

他撓了撓頭。

“不過有侍衛說,大行驛去廁房是有人伺候著的,是個北涼的宮人,我把那侍衛帶來了。”

為了使臣的安全,虎賁軍留有人手在廳外護衛,見到使臣出去也會貼身保護,當然如廁這種私事大部分沒人願意讓人“保護”,幾乎都是被拒絕的。

大行驛也不例外,謝絕了這些虎賁軍的好意,讓北涼的宮人攙著去了。

“路上沒什麽,出事的地方我去看了,確實一地的豆子,應該是熏衣服用的。”蠻古是個老粗,不能理解貴人們上完廁所幹什麽要換衣服熏香,“沒看到打鬥的痕跡。”

沮渠蒙遜派了幾個管理宴飲廳中宮人的宦官給那侍衛,虎賁軍的侍衛見出了事也不敢怠慢,一邊回憶著那位宮人的相貌,一邊說著他的體貌特征。

賀穆蘭只是隨口答應了幾句,就繼續檢查著大行驛的指甲、皮膚等處。

他的指甲縫裏留有皮膚殘屑,小指的指甲有破損,應該是確實攻擊過人,但沒有血漬,好似並非有意傷人,因為任何人傷人都是恨不得立刻把人撕碎了才好。

看這樣的情況,倒像是溺水的人撈了根浮木沒有抓住,恨不得把全身力氣都放在那根木頭上面一樣。

一個急著行那種事的男人,猴急到要掐死人的地步,為何上衣整齊,只露了紈絝的部分,胡亂撕扯腰帶時,上衫下衣應該一起亂才對。

這時代的衣服可不是兩截式的!

這個樣子,倒像是剛剛如廁以後發現了什麽,連褲子都來不及提就跑了出來,然後急急忙忙撞到人……

賀穆蘭根據著自己的經驗推理著犯罪場景,她的表情慎重而自信,仿佛氣場全開,將這個地方完全納入了自己的領域。

在這個領域裏,她即是王!

“花將軍,你到底在做什麽?”沮渠蒙遜見她不允許兩邊的醫官過去,簡直快要破口大罵了:“你現在應該讓他們救人才對啊!”

“救不回來了。”

賀穆蘭和另外一個僧醫一起開口。

那僧官大概在醫官裏有很高的權威,他一開口,其他人都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