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第2/3頁)

雜胡就像是一個烙印,已經深深烙印到所有人的心裏,讓他們一次又一次名正言順的“偷竊”他們。

他曾殺人如麻,也曾為了內心的平靜去尋求佛祖的幫助。世道偷竊他們,他們就反過來搶他們的,可日復一日,天台軍不但沒有了之前的赫赫威名,反倒成了人人喊打的“賊寇”之流。

蓋吳很痛苦,他的叔叔們卻不以為然。

天下一片混戰,禮義廉恥信都是騙人的東西,唯有到手的財帛、足夠的人馬,才能夠賴以生存。

也許是因為他的內心希望成為一個英雄,而現實卻把他變成了一個強盜,所以當“花木蘭”的威名開始傳遍四方時,他分外的注意起他。

他一次一次如饑似渴般聽著這位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將軍如何馳騁沙場、如何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他如何以自己的功勛立下不敗的威名,又如何讓三軍動容,為之敬服。

在蓋吳的夢裏,那個馳騁沙場、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的人變成了自己,那個唱著“與子同袍,豈曰無衣”的,也成了自己。

在夢裏,他有志同道合的火伴,也有為之效忠的明君。他讓盧水胡人不在成為笑柄,他讓盧水胡的勇士成為讓諸國顫抖的鐵騎……

然而夢只能是夢,一覺醒來,他的世界依舊是灰色的。

還有許多的仗等著他去打,但沒有哪一場和“榮耀”有關。

他不識字,不會畫畫,也不善言辭。為了留下夢中的一切,他笨拙的開始雕起了木頭,想要把夢中的金戈鐵馬留在心間。

他固執的認為刀和刀應該是相通的,殺人的刀和刻木的刀並無什麽不同。

起初他雕的很爛,後來他雕的也很爛。

但他固執的認為後來他雕的已經用了“心”,即使不太像,任何人見了,也會感受到他在木頭上寄托的情感。

蓋吳一直默默地了解著花木蘭的點點滴滴,就像是一個暗搓搓崇拜著英雄的少年。他知道花木蘭被公主拒絕,所以一直未娶,也曾在夢中做過公主看上自己的夢,而後又被他自己撕個粉碎。

他刻了幾次那公主,都找不到眉目,也入不了“心”,顯然他的內心,對公主是沒有什麽追求的。

他轉而開始刻自己內心中的花木蘭。

穿著戎裝的。

穿著鮮卑人衣服的。

騎馬打獵的。

都沒有臉面,形狀也一片模糊,就像是他那些難以言狀的夢。

長年累月的關注著一個人,漸漸就會變成習慣,也會不自覺的去模仿他。蓋吳覺得自己並沒有去結交花木蘭的資格,他的身份不配,他的武藝也不夠高明,最重要的是……

一個以殺人越貨為生的強盜,他覺得沒臉去見他。

蓋吳想堂堂正正的出現在他面前,做夢都想。

機會在幾年後來了,北涼後宮內亂,魏國嫁過來的公主險些被毒死,拓跋燾出兵為妹妹報仇,全境幾乎陷落,北涼國主無法,只得動用一切能夠動用的人馬。

他們找上了他的叔叔們。

北涼是盧水胡人建立的國家,卻和天台軍不是同支,但畢竟同祖同源,無論於情於理,為了維護盧水胡人的尊嚴,他們都理應援助。

可蓋吳的兩位叔叔卻覺得風險太大,只肯接受保護宗室撤退的任務,不願接受雇傭保護姑臧城。

這是蓋吳做夢都想的機會。

他夢想著護城守地、他夢想著和軍隊並肩作戰、他夢想著能守衛自己的國家,抗擊外敵……

哪怕那是他崇拜之人的國家!

盧水胡人的規矩,誰打贏了聽誰的。蓋吳第一次對兩位叔叔提出比武要求,他贏了,帶著三千盧水胡子弟奔赴北涼。

然而戰爭結束的那般快。他確實見到了花木蘭,也見到了那冷酷無比的一箭。

守城的大將還未發號施令,就被一百五十步以外的箭支取了首級。那一支箭的威力可謂是駭人聽聞,直接讓整個城門動亂起來,紛紛投降。

他所想象的“為君而戰”,演變成北涼國主帶著宗族棄城逃走。

不僅如此,沮渠牧犍臨走前將國庫中的金銀財寶全部帶走,又肆意搶奪平民和官宦的財產,守城的將士們見姑臧必定陷落,反而跟著一起搶奪平民和官宦,肆意屠殺百姓、J淫婦女,反倒比城外的魏國人還要可怕。

蓋吳的夢碎了,支持他來到北涼的夢想,像是命運給他甩的一記耳光。那些雇傭他前來保護百姓的人,如今正第一個對著自己的百姓揮起屠刀。

天台軍全軍潰敗,他負責斷後,成功的讓大部分族人和他的叔叔們撤離。

天台軍本不該來,他的叔叔們是對的,責任應該由他付起。

他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俘虜了他的那個將軍騎著馬來到他的身前,似乎是為他滿臉滿身血汙的樣子所驚訝,不但沒有羞辱他,反倒和顏悅色的問他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