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第4/5頁)

對於這種工作來說,賀穆蘭做的比殺人趁手多了,自然是神情認真嚴肅,手法精準熟練。

看著一個人在死人身上飛針走線,而且縫合手法和女人縫衣服完全不同,那幾個同袍不知怎麽的就想起盧日裏的同伴所說的話。

“花木蘭,是可以通靈之人……他替盧日裏把遺言說出來了……”

“花火長,他有什麽遺憾嗎?”

忍了半天,老三還是開了口。

賀穆蘭正在忙,沒意識到他在說什麽,還以為說這人死的痛不痛苦,她安慰家屬是做慣了的,立刻不假思索地開口。

“傷口平整,用刀的人砍的很快,他應該沒有痛苦太久,所以肌肉都沒有痙攣起來。他並不是非常痛苦的離開這個世界的。”

幾個年紀較小的火伴立刻如釋重負的抱在一起,像是得到了什麽赦免。

縫合結束後,賀穆蘭接受了幾個同袍的謝意,擦了擦手,站起身來。

跪坐的太久了,猛然站起來時頭有些發暈。她的眼睛驀地一下子像是沒有了焦距,在這燈光下看起來更是神秘又惑人,那幾個同火不知為何對著這個並不算高大的男人升起了一股敬畏之心,紛紛拜伏了下來。

賀穆蘭和屍首在同一側,她以為對方拜伏的是屍首,微微往旁邊避了避,走出帳去了。

殤帳是停放屍骨的地方,氣味自然不會好。殤帳裏被同火之人點著油燈,帳外的土地則泛著暗藍,賀穆蘭踩在帳外堅實的土地上,又一次升起了“成就感”這種東西。

上一次是救人,可是救錯了。

這一次是給予死者應有的尊嚴,希望不要再生事端。

賀穆蘭靜靜地站了一會兒,夜晚吹起的風將她的頭發吹亂,但是她一動也不動地站著注視一個點。

在另一邊穿梭著的,是她的火伴狄葉飛。

他在替盧日裏的同火們擊鼓,哼唱著熟悉的歌謠。

原來他來了這裏。

賀穆蘭擔心狄葉飛看見她尷尬,轉身欲走,卻被一個人拉住了衣袍。

待她扭頭一看,那被人叫做“九弟”的小夥子滿臉不安地站在她的身後,聲如蚊呐般地說道:“能不能也請你為我們的火伴擊鼓呢?”

鼓在軍中是再常見不過的東西,但誰能敲鼓是非常講究的。若是有人死了,擊鼓者必定是死者最親密、或地位最高之人,賀穆蘭嚇了一跳,搖頭婉拒道:“我只是替他收斂了屍體,怎能擊鼓?還是請你們火長……”

“請花火長擊鼓吧……”

幾個同袍出了帳篷,懇切地說道:“你保住了他的名聲、保住了他的東西,還讓他的妻女有墳塋可立,這般的大恩,怎麽不能擊鼓呢?”

賀穆蘭被幾人擁到那座鼓前,實在推辭不過他的好意,席地而坐,拍了起來。

她力氣大,又是第一次拍鼓,摸不清輕重,這一聲鼓響倒驚得四方注目,賀穆蘭忍不住老臉通紅,第二次拍下去,就輕了許多。

但她哪裏會擊鼓?也就這麽亂七八糟自己也臉紅的胡拍著。

狄葉飛自然也是聽到了那聲鼓聲,看到了在敲鼓的賀穆蘭。待看到火長手足無措的樣子,他手中的鼓敲得更大聲了點。

他母親是伎人,他自然也精通音律節拍之術,賀穆蘭模模糊糊聽到了狄葉飛那邊的鼓聲,便合著他的拍子依樣畫葫蘆的跟著拍。

她的鼓雄壯有力,狄葉飛的鼓慷慨激昂,漸漸的,各處的鼓聲合在一起,殤帳中樂聲一片。

‘城關鐵鼓聲猶震,匣裏金刀血未幹。’

狄葉飛扯著沙啞的聲音,放聲大唱了起來。

“男兒欲作健,結伴不須多。鷂子經天飛,群雀兩向波。

 男兒可憐蟲,出門懷死憂。屍喪狹谷中,白骨無人收……”

“鷂子經天飛……”

“白骨無人收……”

自賀穆蘭那次幫同袍收斂了屍體以後,有越來越多的人在戰鬥之後請她出賬幫著縫合死者的身體。

有時候是斷掉的手腳,有的時候是被破開的肚子,有的時候是追回了戰死者的頭顱,有的則是請她分辨一番究竟哪具身子才是那個頭的。

賀穆蘭不知道只是一次有感而行成了這樣的結果,同火們紛紛都對此表示出擔憂之情。

一來這活兒有點像仵作這般的賤役,不利於賀穆蘭在軍中積累名聲;二來賀穆蘭之前夜裏經常出去勤練武藝,被這些事情纏身後,根本沒時間再練了。有時候傍晚出去,到深夜才能回返,就連巡更官和門口的門官都不攔著她在夜間來回行走,因為他們總覺得賀穆蘭和那些鬼神之事已經聯系了起來,不可沖撞。

阿單志奇無奈地肩負起了燒飯的任務,因為賀穆蘭有時候早上根本起不來。眾人看待她的眼神越來越崇敬,漸漸的,除了小兵,連百夫長以上的尉官若是戰死,有時候也去請她擊鼓而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