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一根筋的花木蘭沒有想過狄葉飛腦子裏到底想的是什麽東西,但她也不願意騙這位軍中的好友。

不過仔細想想,她好像真的對男人也沒有什麽興趣?

一開始看到赤條條的人影還有些害羞,但因為軍中洗澡什麽的時間並不固定,碰到赤身露體的機會也少。操練和出陣的時候雖然有時候會緊緊貼在一起,但她除了一開始有些不太適應,後來也就徹底把自己當成了男人。

也只能當成男人。

如今漠北蒼涼,日夜的氣候相差極大,還沒有哪個勇士是真光著入睡的。

不過到了夏天,那就難說了。

花木蘭很快陷入到“天啊馬上天要暖了我該怎麽過”以及“夏天再不洗澡身上就餿了就算我再不愛幹凈也扛不住哇”之類的苦惱中無法自拔,一時思緒發散開來,就連狄葉飛咬牙切齒的等待著他的回話都忘了。

狄葉飛等了半天也沒等到想要的答案,再一看花木蘭盯著他的臉竟呆呆的在出神,就算再怒氣滿懷也吼不下去。

這傻子,居然就這麽走神了!

能盯著他的臉走神,怎麽也不像對他有興趣的樣子吧?

難道他其實對男人有興趣,只是對自己沒有興趣?

……

這還真是個會自取其辱的問題。

等等……

他到底在想什麽呢!是被軍中那群瘋子弄瘋了嗎?

狄葉飛渾身冰涼,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那天的事情只是個小插曲,至少花木蘭並沒有把它放在心裏。至於另一位軍中大名鼎鼎的“狄美人”,後來也沒有表現出什麽異樣的神情。

他那天跑了出去,親自去找那陳節問明了經過,得知一切只是自己的各種臆想,忍不住也松了一口氣。

但也因為自己的這種臆想,狄葉飛心中的壓抑和恐懼卻更越見加深了。

他的母親當年是達官貴族豢養的歌舞伎,歌喉婉轉,舞姿曼妙,還會一門口技。但以色侍君者,總是得不到別人的尊重,即使是在他家裏,他的母親也沒有得到其他嬸嬸一般的地位。即使他阿母為他父親生了好幾個孩子。

狄葉飛繼承了母親的容貌,從小就為家裏惹過不少禍,同樣因為容貌出眾而離散故土、顛沛流離的阿母知道他未來會承受什麽,便讓他發誓絕不會自殘容貌,也不會自甘墮落。

這樣的誓言何其殘忍,頂著這樣妖怪一樣的臉活在世上,卻又不能走偏道路,又是何等的艱難。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錚錚鐵骨的男兒,即使長得陰柔,也絕不會變成斷袖分桃之流,哪怕是軍中關系親密的火伴,他也有著分寸,無時無刻不提醒著別人自己男兒的身份。

然而現在,他卻會為花木蘭會不會對自己有興趣而走神。

有什麽興趣?

又會有什麽興趣!

狄葉飛被這其中昭示的理由驚得無法自持,心頭瘋狂的叫囂著要逃離這裏。

他不要變成別人口中的那種人,那種在男人的身下也能婉轉承歡的可悲之人!

“花木蘭,幫我提幾桶水可好?”同火不同帳的另一火伴素和君掀開帳子進來,發現花木蘭正在把她得到的戰利品分成三堆,再用袋子和竹筐放好,開始跪坐在案幾後寫信和清單。

同居一帳的狄葉飛正在擦著雙戟,他的戰利品從不寄回家裏,往往都是亂七八糟的堆著一地,還要花木蘭親自為他整理。

對此,已經和他們做了一陣子火伴的素和君已經見怪不怪,站在門口等了一會兒後,見花木蘭還沒有收筆的動靜,狄美人摸著雙戟的鋒刃好似摸著情人的嘴唇,終於便還是忍不住出了聲。

“寄給你那位英勇戰死的火長家人我還能理解,那膽小鬼你寄過去又是為何?”素和君用最大的惡意揣測著莫懷兒的家人。

“說句不好聽的話,會把這麽不適合打仗的孩子推出來從軍,他家人恐怕早就已經做好了他戰死沙場的準備了,你又何苦去填這樣的無底洞……”

大魏軍中沒有什麽糧餉,發下來的糧食堪堪夠自己吃食。府兵所有的財產都來自於戰爭中的掠奪和各種賞賜,像是狄葉飛的母親,就是他的父親經由掠奪而得來的。

和他國打仗,還能攻城破營搶些東西,和窮的掉渣、油滑無比的柔然人打,能掠奪到一些東西就不容易的很了。

對於朝不保夕的兵卒來說,這些看起來有些寒酸的東西就是九死一生後得到的最大報答,像是花木蘭這樣每隔一段時間就想法子把東西送回去的人也是太少太少了。

“我留著也沒用。”花木蘭擡起頭笑笑,寫下最後一筆。

她若死了,怕是自己是女人的身份就瞞不住了。該有的撫恤也不會有的。既然如此,遺物這種東西也沒有存在的必要,還不如通通都給能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