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第3/4頁)
他的大哥已經戰死,他的父親也是。若是他也死了,他的阿母誰來侍奉呢?
一門男丁全部戰死,軍戶是要失去傳承的,在阿單家族,沒有了軍戶的地位,連出門都會被人瞧不起。
在戰場上想起生死的問題,實在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就像一只兇猛的野獸被拴上了韁繩,磨礪過的寶劍折了劍鋒。
……
……
……
“艹!老子想那麽多做什麽!”阿單志奇面目猙獰的斬下一個柔然人的頭顱。“老子不殺人,能活個屁!”
猛然驚醒過來的阿單志奇像是剛剛發現自己已經站在戰場上似的,開始揮舞著長戟收割起敵軍的性命。
他都快給花木蘭那小子弄傻了!
你要活下來,就一定要殺人的。
你要殺的人多了,就一定會出頭。
那個像是娘們一樣猶豫的花木蘭,只要一直不死,總有一天會進入先鋒營,無非就是時間的問題。
長官們又不是傻子!
他眯著眼睛看了看遠處的花木蘭。
這是花木蘭第一次正式參與“收割”,意外的,他居然不怯戰,也沒有什麽怕死的表情。
明明之前他們一直在新兵營,在每次柔然人過來騷擾時負責護衛糧草或者保護側翼,從未見過這般血腥的場面。
殺紅了眼的新兵和害怕的舉不起刀的新兵比比皆是,這個時候,雖然並不奮勇,但顯得異常冷靜的花木蘭就顯得極為醒目。
這種人是天生的戰士!
不愧是懷朔花家的孩子。
他就知道賀賴氏族出來的孩子不會是孬種!
同火的“孬種”坤達和莫懷兒已經面無人色了,手抖的連馬韁繩都握不住。平時摳腳丫子埋怨沒有被派出去追擊柔然人的自信早就蕩然無存。
柔然人和鮮卑人本來就沒有什麽不同,真要打起來,所憑的無非就是誰的力氣更大,誰的武藝更強而已。
他只是火長,不是將軍,護的了他們吃喝,護不了他們安全。
他自己還想活呢!
嗖、嗖。
兩支箭疾奔而來,一先一後正中兩個柔然人的後心。
向著坤達和莫懷兒沖鋒而至的柔然騎兵懵然地墜落馬下,肩背處的劇痛讓他們無法再握緊韁繩。只留下繼續向前疾奔的戰馬,在失去了騎手以後飛快地朝著側面跑遠了。
坤達和莫懷兒被這猶如天降的利箭所救,感激地朝前方看去。
正前方,神色復雜的花木蘭掃視了一圈戰場,控韁調轉馬頭,往後方小跑。
前方柔然人已經大潰敗,已經沖進陣內的柔然人也被中軍射殺了個幹凈,沒有繼續屠殺下去的必要了。
“花木蘭,你去哪兒!歸隊打掃戰場好算軍功啊!”
“你們去吧,我去後面看看!”
“喂喂喂,我們這次的任務是隨著中軍沖殺哇!”
“不是已經收割完了嘛。”花木蘭一陣風般掠過了他們的身側。
“算了,我們替他割蠕蠕人的首級!他殺了幾個?”
“七八個?”
“先把射掉下馬的砍死再算!”阿單志奇跑到兩個火伴身邊,還沒說上兩句,一看前面的情況,頓時跳起腳來。
“喂,那邊那個!那兩個屍體是我們火裏幹掉的!背後有箭沒看到嗎!給老子放下!”
“老子說放下!”
花木蘭非常討厭這種單方面的屠殺。
但鮮卑人不留“蠕蠕”在戰場上的俘虜,柔然人也知道自己即使投降也留不下性命。
所以只要一開始打仗,就是不死不休的結局。
她怎能死呢。
她若死了,她是女人的身份就保不住了。戰死者的屍骨是很難保全的。為了留下遺物去立衣冠冢,火伴要把袍澤的衣衫配飾全部除盡帶回死者家裏。
若她是女人的身份暴露,連同葬袍澤身邊的資格都沒有。
家人會遭遇的不名譽的未來,她連想象都會覺得窒息。
她怎能讓自己的阿爺一輩子沉浸在“我逼死了我的女兒”的夢魘裏?
花木蘭說自己不怕死,這並不是虛言。
每次控馬步上戰場,她反倒會得到一種奇異的寧靜之感。似乎這戰場就是她的歸宿,是她最熟悉的地方。
她的耳邊響起的號角聲、廝殺聲、那兵器相交時的金鐵之聲,都讓她從毛發到骨髓都戰栗而興奮。
敵人的鮮血在召喚她,敵人的哀嚎聲猶如助興的鼓樂,她像是一把被封藏在匣子裏的利刃,無比的渴望著和中軍一起沖入敵陣內“收割”。
只是她越興奮,就要表現出比興奮更冷靜的情緒將它壓制下去。
她不能將自己變成和其他人一樣的殺戮工具,她要活下去,而不是做活靶子。
她只要能活下去就行了。
然而看見火伴遇險,她還是忍不住舉起了長弓,從遠處射殺了那兩個敵人。
即使那是兩個只會吹牛、散扯,睡覺磨牙、打呼嚕,腳臭還喜歡胡亂摳腳的猥瑣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