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賀穆蘭知道自己在做夢,或者說,她在快速體會當年的花木蘭。

所以,即使很痛苦,她也緊緊閉著眼,一絲不落的想法子承受這一切。

和大部分人想象的不同,花木蘭從軍的經歷並不是一開始就光鮮亮麗的。

花木蘭從小就表現出一種異於常人的力氣,這種對鮮卑人可以說是“天賜”的奇異天賦,卻令人惋惜的出現在了身為女人的花木蘭的身上。

她尚在三四歲時,就能輕松抱起比自己大上四歲的姐姐,而這種力氣隨著她的成長表現的越來越明顯,以至於花家上下都對花木蘭的態度非常不同。

她的姐姐有些害怕她,從小和她爭執什麽,都不敢做的太過火。她的父親是典型的鮮卑軍人,認為這是上天對他最好的恩賜,所以從花木蘭能夠騎馬開始,他就開始鍛煉她的騎射能力,教她軍中戰鬥的技巧,只為了把一身技能傳授給她。

而花木蘭的母親袁氏,則是默默的托人買回了一台織機。

“從明天起我要學這個?”花木蘭吃驚的看著這台織機,“這怎麽可能!這線多細啊!我一不小心就會弄斷的!”

她說的一點都不誇張,讓她砍柴劈樹都行,可拿起梭子埋首於織機之間?

她家有那麽多錢給她買線嗎?

“就是為了讓你不弄斷線,才買的織機。”花母難得露出了非常嚴肅的表情。

“你現在力氣越來越大,自己手上也沒有個準數。前天洗碗,又把家裏的碗弄壞了幾只。漢家女織布的功夫就是控制眼力、手力和指力的技巧,以後你天天給我織兩個時辰的布,什麽時候能織出一匹布來,什麽時候去騎馬!”

就這樣,力大無匹的花木蘭,為了不因力氣大而惹出麻煩,一邊學習著將自己力氣最大化發揮的武藝,一邊學習著控制自己力氣放到最小的織布,在這樣日復一日的日子裏,漸漸長成了一個大姑娘。

一個即會騎馬射箭,又會織布喂雞的姑娘。

她的日子一直過的平常又不平常,直到“昨夜見軍帖,可汗大點兵。軍書十二卷,卷卷有爺名。”

花木蘭的弟弟才十歲,她的父親正符合軍貼上要求的“上至四十五,下至十六”的征召年齡。但他的腿上有傷,一到冬天就疼的連路都走不了,拖著這樣的身體去打仗,無疑是自尋死路。

在鮮卑人世代為軍的軍戶家庭裏,沒有個兒子是件很羞恥的事情。那代表著你家族的光榮傳承很快就要斷絕,你的軍戶位置將被剝奪,你的田地會被收回,你要開始交稅、開始和漢人一樣整日裏在田地裏勞作,以換回一點點吃食。

花弧很幸運,他家早有了個兒子;

他又很不幸,因為他還沒有等到兒子長大成才,就又要重新從軍了。

看著父親去赴死,這對於年輕的花木蘭來說,是件極為痛苦的事情。

她從小就知道自己與眾不同,卻不知道為什麽老天要給她這麽大的力氣。

那一刻,她知道了。

因為“阿爺無大兒,木蘭無長兄”啊。所以,她要做阿爺的“大兒”,小弟的“長兄”。

否則,老天爺為何要早早的賜予她這種能力呢?

花木蘭終是帶著父親傳下的皮鎧和武器,去懷朔的集市上買好了駿馬和騎具,在可汗要求必須到達軍營時間的前一年,趕到了黑山下的軍營。

最可怕的不是打仗,而是你還沒準備好,戰爭就開始了。

經歷過無數次戰爭的花父深諳其中的道理,情願女兒多吃一點苦早點去軍營,也不願意臨時讓她去送死。

“你要時刻記得,你是個女人。所以,你不能出格,不能太過勇猛,你不能暴露出你力氣極大的本事。你只要能活下來就行了。”花父的聲音似乎還縈繞在她的耳邊。“一旦有機會,你就受點小傷,或者找一切機會轉到後方。等可汗贏了,你就想法子卸甲歸田。你要回來……”

“要給我活著回來!”

因為要守住“活著回來”的承諾,花木蘭從軍的道路,一開始並不是從一鳴驚人開始的。

她像是所有鮮卑軍戶家的孩子那樣,傻乎乎的捧著衣甲,牽著自己的馬,被分到一個叫“黑四”的營中,成為了一名新兵。

軍中的生活無疑是很辛苦的,但對於天賦異稟的花木蘭來說,卻是出乎意料的輕松。

沒日沒夜的操練,不時會來騷擾的柔然人,都沒有對她帶來大的困擾。

最艱難的,是既要維護著自己是女人的可怕秘密,又有強大的能力不能被表現出來的那種痛苦。

你能理解訓練結束了,你的隊友們脫光甲胄,露出胸膛橫七豎八躺成一片,你卻不得不強忍著身上黏糊糊的感覺,假裝自己嫌棄地上的臟汙,得回營帳裏躺躺而遭受到的笑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