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我腿是不中用了,可騎馬卻不礙事的。只要有戰馬,戰馬就是我的腿。我有鎧甲,有武器,不過幾十個雜胡,我怕他們作甚!”

事情已經過去七八天了,可是花父似乎還沉溺於那種自豪與痛快的氣氛裏,有事沒事就把那一段拿出來翻來覆去的說幾遍,即使袁氏聽得一臉揪心也無法停止。

“過去我追隨老可汗行軍,攻打過劉宋,我見過南邊用這種東西抵擋騎兵。將一丈多高的竹子前面削尖,三個人同舉再放平,疾奔而至的騎兵或戰馬就會被紮個窟窿。敵人原本是為了殺敵而產生的沖擊力就會變成我們的武器……”花父興致勃勃的伸長了胳膊。

“我們這邊誰家沒有個晾衣服的竹竿啊!一聽到鄉長說其他幾個鄉進了雜胡,我就馬上讓木托挨家挨戶去找人做竹矛了。”

花木托此時並不在家,花木蘭打敗了盧水胡的首領,逼得他離開虞城,花家老爹又帶著營郭鄉的眾鄉民頂住了這邊雜胡進鄉,花家已經成了虞城的大英雄,有不少人家都想請他們去吃酒。

花父的老寒腿一到冬天就犯病,花木蘭畢竟是女人,別說賀穆蘭不想去,就是想去也要看看袁氏的小心臟撐不撐得住,所以為了不拂各家的好意,花小弟就今天吃這家的酒,那天應他家的約,替自己的爹和姐姐到處吃“敬酒”。

那幾天的架勢似乎嚇到袁氏了,即使賀穆蘭安全回到了家,都無法讓她從那種患得患失的心態中回轉過來。

她現在一直寸步不離的跟著花家老爹,就連賀穆蘭,為了安撫這位老母親的情緒,這幾天都特別乖順的穿上了鮮卑女人的衣裙。

除了年紀大了點,沒有化妝,頭發是披散的,她和房氏的打扮也沒有太大區別。

“所以說,無論是鮮卑人、漢人、雜胡還是什麽其他的人,只要有人打到家裏來,都是要拼命的。他們以前看我是不中用的老瘸子,一旦真有外敵打上門來了,還不是乖乖喊我一聲‘花校尉’,求我去指揮……”花父得意了啜了一口溫酒,那是村中最會釀酒的酒匠送來給他的。

作為營郭鄉唯一的一戶軍戶人家,花父在這裏過的可以說是十分憋屈。

若不是為了隱瞞“花家二女兒突然不見了”的事實,花弧也不會背井離鄉,帶著全家人搬家到了這南邊耕種。

十有八九都是軍戶的懷朔鎮,才是這位老兵待的最愜意的地方。即使是腿不行了,和當年的同袍騎著馬也還能切磋切磋武藝,春天來了,出去騎馬打獵也是行的。

到了溫暖一些的梁郡,雖然對他的腿有好處,可他既下不了田,也沒同伴可以切磋,更沒法打獵。

幾年前,他家出了個了不得的“懷朔花木蘭”,在懷朔鎮贏得了無數美名,可南下來了梁郡的花家上下都心知肚明是怎麽回事,不但不能抖起來,更是提心吊膽,就怕哪一天“欺君”的罪責壓下來,全家都下了獄。

花父憋屈了這麽多年,這時候一下子成了鄉裏的“花大爺”,怎麽能不得意?

賀穆蘭嘴角含笑的看著花父在“想當年”,默默地把他已經有些涼了的黃酒燙溫。

她相信這位“花大爺”在年輕的時候也是典型的鮮卑勇士,悍不畏死,勇往直前,否則也養不出花木蘭這樣性格獨特、騎射功夫出色的女兒。

只是英雄也要服老,花父的腿在這個時代幾乎是不治之症,也只能蟄伏了。

現在能抖抖,就讓他抖抖吧。

“還是我當年的那匹馬好,這從後院拉出來的軍馬畢竟沒有經過大場面,被盧水胡的唿哨聲一嚇就左右亂擺頭。這可不行,明兒起叫花木托每天嚇嚇這幾匹馬,我可不能讓我家交給陛下的馬這麽沒用……”花父撚了撚胡須,繼續補充道:

“這可是‘花將軍’家裏交上去的軍馬。”

賀穆蘭噗嗤一下就笑了。

花家老爹難不成還想在馬屁股後面印個“花家所出,必屬精品”的烙印不成!

她來自現代,完全不能理解這裏的軍戶即使退役了,也滿嘴不離“我要交多多的糧食”、“我要給陛下最合格的戰馬”是什麽情懷。

不過花父這性格還是很讓人尊敬的,賀穆蘭並不覺得他老說這些話會啰嗦。

“木蘭啊,你那鎧甲不錯,寶弓也好。就是阿爺我畢竟是年紀大了,居然拉不開弓了。”他似乎還在回味花木蘭那“照夜明光鎧”的觸感,對那件盔甲的優秀品質贊不絕口。對那把良弓的弓力也是暗暗咋舌。

他當年的鎧甲和弓箭都給了花木蘭,只是花木蘭從軍十二年,弓箭早就不知道換了幾把,那皮鎧也都壞光了。聽聞盧水胡抓了不少隔壁鄉的鄉人做質,他只好把女兒放在大屋裏的鎧甲和長弓取了來用。

能把那群雜胡震懾住,花木蘭的寶甲神弓自然也是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