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2/2頁)

“劉於安死於失血過多,且水缸裏應混有鮮血所以才惹來這麽多蟲豸盯著。死亡時間應該在昨夜子時前後。他在血流幹凈之前一定是靜靜的躺在某處等死的,若是打鬥後致死,鮮血應該灑滿院子。若是他殺,這麽幹凈的死亡地點就一定是移屍到院子裏的。大人可以在劉家各處查驗一番,若是沒有的明顯痕跡,怕是就是我推斷的這樣了。”

遊縣令聽了花木蘭的話身上一陣發冷,他光是聽都能聽出劉於安當時的絕望和決絕,更別說他還有一雙兒女,和那些可以完全豁出去的人還是有區別的。

那仵作正把死者的衣衫扒的幹幹凈凈好查驗傷口,聽了這個鮮卑男人的話,立刻按照她說的方向去檢查,又湊到死者的口鼻處聞了聞,扒開下巴對著吏頭點了點頭,表示她說的沒錯。

那吏頭也是老差吏了,平日裏見過不少冤案和屍體,卻沒有一次是像這家這麽古怪,竟然將自己自毀到這種地步來造成他殺假象的。

賀穆蘭看到死者衣衫被仵作扒光了,立刻湊過去又在脖子、下腹部幾個位置尋找可能有的其他傷口,卻沒有發現什麽異常,也就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推斷。

頭人、鄉長和遊縣令都知道花木蘭是女子,見她毫不避諱男人赤著的身軀去查看腹部,忍不住嘖嘖稱奇。

換了其他女子,哪怕再大膽,也要回避一二的。

“劉於安和這劉猛有仇?”遊縣令見吏頭和仵作都說傷口確實有蹊蹺,連忙看向劉猛。他不明白什麽樣的仇恨能讓同鄉的族人以自己的死去誣陷別人。

“大人,劉猛和劉於安此前一直有糾紛。跟他家的地有關。”劉鄉老在遊縣令耳邊嘀嘀咕咕說了開來,賀穆蘭則是站在一旁,看著屍體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又過了一會兒,有皂隸在院子裏找到了有牙印的一塊木頭,按照賀穆蘭的說法,應該是劉於安為了減輕疼痛自己咬住的那塊,遊縣令見這案子辦的如此容易也是大喜,連忙招呼屬下將嫌疑犯和相關之人全部帶回虞城。

其中便包括花木蘭和劉家一雙兒女和他家堂伯。

劉猛得知有可能洗脫了殺人嫌疑,對著做出推論的賀穆蘭不住的磕頭,賀穆蘭輕輕移開,根本不接受他的謝禮。

在離開劉家院子的時候,賀穆蘭走過劉家一雙兒女身旁,冷不防被劉家那個兒子吐了一口唾沫。

劉家一雙兒女的眼睛裏全是仇恨和絕望,還有對未來的恐懼。

他們可能不知道父親到底是出了什麽事,但他們知道,因為她的一番話,也許今後他們的日子就將完全不同了。

就在昨天,她還讓那小男孩免於挨打,他的眼淚和鼻涕都蹭在了她的懷裏,他的妹妹軟糯糯的對她說了聲“謝謝”。

而今日,猶如仇人。

“嘿小子,你幹什麽呢!找揍啊!”花小弟吐的腿腳發軟,猛見到有小孩吐他姐姐唾沫,頓時腿也不軟了,頭也不痛了,精神一震就要開罵。

“罷了,他只是害怕而已。”賀穆蘭看了看褲腿上的口水,神情有些復雜的上了馬。

他只是害怕而已。

他沒辦法憎恨自己的父親,他也沒有膽量和實力去憎恨鄉裏的強人劉猛,對於他來說,恨的最沒有成本、最沒有危險的,就是此刻對他們心中有抱歉,又明顯不是個壞人的自己了。

在她辦案這麽多年中,這樣的事情見的太多太多,多到已經麻木。

只是口水而已,她還被砸過雞蛋和磚頭呢。

賀穆蘭上了馬,扭頭看著一群鄉民將劉於安的屍體搬上牛車,就如同搬著一個破麻袋、死豬一般的東西。

人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

正是想要以死給自己辯護的人,告發了他自己。

總有那麽一個時刻,賀穆蘭十分痛恨自己的職業,這是一份有時候完全和榮耀背道而馳的工作。即使她如今已經不再是法醫了,她的身體、她的記憶、她的口舌都已經不是她自己的了,她卻還是會繼續條件反射。

這是她的專長,她的領域。在自己的領域裏,她自信的如同神明一般。

而真相卻有時候和正義無關,更和公道無關,僅僅只是真相而已。

有時候真相的剝開,帶來的卻是許多人的痛楚。

她到底該不該繼續做下去了呢?

只是片刻後,賀穆蘭就把那份脆弱拋之腦後,把那聲疑問放回了心底。

幾乎是每過一段時間,她就會這樣否定自己一次。

但下一次,她還是會這麽做。

“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