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無計回避(第2/3頁)

她的目光如水,輕而緩地劃過他的臉頰,“你成器,你阿瑪也會欣慰的。別瞧他待你嚴苛,他也是為著你。你年少,總有辦錯事的時候,他既然為人父,就有教導你的責任,你不要怨他。”

她在努力調停,不願意他們父子生嫌隙。可她根本不知道,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只怪她太過美好。

他笑起來,呵腰應了個是。然後微微讓開一些,擡手比了比,“額涅瞧瞧孫子去吧,兒子給他取了個小字,叫東籬。至於名,還是得勞煩阿瑪,請阿瑪定奪。”

他在前面挑燈引路,把她引進了少奶奶的產房裏。

雲晚剛生完孩子,已經睡著了。婉婉瞧她無恙,又去看孩子。小阿哥躺在奶媽子懷裏,紅紅的小臉皺巴巴的,就像錦書剛進宮那會兒一樣,閉著眼睛,只知道往乳母衣襟裏鉆。

她壓低了嗓音問塔喇氏:“少奶奶和哥兒都好?”

塔喇氏道是,“托殿下的洪福,一切尚好。”

婉婉接過金鎖子,輕輕放在小阿哥的繈褓上,“給東籬添福祿的,等大些再戴上,這會兒太小了……”伸出一根手指,憐愛地觸怵他的小臉,“多好的孩子呀。”回身看看瀾舟,“眉眼和他阿瑪一樣。”

瀾舟臉上一紅,轉瞬又變得黯然,“太太已經來瞧過了,夜深了,兒子送額涅回去吧。”

她也怕打擾產婦和孩子,便應了,放輕手腳,退出了上房。

天上月色皎潔,九月的夜變得很涼,擡眼遠望,天邊雲翳薄得像紗,虛虛地飄過,吹口氣就散了似的。她掖手感嘆:“日子過得真快,短短幾年罷了,我已經有孫子了。”

他伴在一旁,輕聲問她:“額涅剛進門那會兒,是不是不喜歡阿瑪有兒子?”

她想了想,點頭說是,“誰願意自己的丈夫分人一半呢,我要是能選,沒準兒不會選你阿瑪……可事到如今,又覺得這樣也沒什麽不好。將來南苑王府得靠你們撐門戶,要是沒有你們,我和你阿瑪倒要著急了。”

他知道她是指自己無子這件事兒,她諸樣都好,唯獨這上頭不圓滿,替她難過之余,卻又暗暗慶幸。一旦她有了自己的孩子,恐怕心思再也不會像現在這麽純粹了。就算他自私吧,不能奢望別的,就做她的兒子,永遠不要變才好。

從嬿婉湖畔經過,入冬後的荷葉都破敗了,月色下有無限的淒涼。他忽然說:“平定北疆的仗不好打,朝廷無力應對,看樣子要動用安東衛的駐軍了。兒子打算請纓,隨大軍出征。等過完年就開拔,趕到廣寧衛時,那邊的氣候也該暖和起來了,到時候大展拳腳,把那幫不安分的蠻虜打個落花流水。”

婉婉聽他說出征,腳下絆住了,一個踉蹌險些摔倒。他眼疾手快側身來接,迎她撲進了胸懷裏。

一輩子能有這樣的時刻,就算再短促,也足以回味一生了。他鬼使神差摟住她,“額涅不要緊吧?”

她說不要緊,“踩著裙裾了。”定了定神,忽然發現十分的不妥,尷尬地推開他,笑道,“額涅年紀大了,腿腳也不靈便了。虧得有你在,要不又得跌一跤。”

她不動聲色化解了,不知道有沒有被她窺出他的不恭之心。他開始強烈地後悔,明明伸手就可以扶住她的,為什麽自己偏要耍那樣的滑。

他戰戰兢兢,顧左右而言他,“萬一打起仗來,額涅回王府吧,彼此也好有個照應。”

她有廠衛,住哪裏都不懼怕,就是聽聞戰事將起,不光擔心他,也擔心良時。

新江口離南京有一段路,良時第二天晌午才回府,先去瞧了孫子一眼,回來同婉婉嘀咕:“我瞧這孩子,怎麽像有不足?喘氣吭哧吭哧的,別是牛托生的吧。”

婉婉聽了他的話失笑,“哪裏有你這樣的瑪法,這麽說自己的孫子!他爹娘都只有十四歲,孩子生孩子,難免體弱。況且才落地的,瞧得出什麽來。就算有不足,慢慢調理調理也就好了。”

他剛換了衣裳,站在鏡前扭身照。她替他整了整中單,拉他到書桌前,從筆架上取了一支狼毫塞進他手裏,“請瑪法賜名吧,給咱們東籬想個好名字。”

他大概早就胸有成竹了,拿鎮紙刮過冷金箋,提筆寫了個湛字,“寒裳順蘭止,水木湛清華。就叫湛吧。”

婉婉歡歡喜喜地念叨兩遍,接過冷金紙出門叫婢女,“把這個送到大爺院裏去,小阿哥有名字了,叫宇文湛。”

後宅的歲月永遠那麽幽靜,他看她站在檐下,那樣寬和無私的形容兒,不由生出諸多感慨來。

他從外頭回來,一身風塵仆仆,見了她,略歇上一歇,便會勾出他懈怠的惰性。他貪圖那份安逸,可是事到如今,容不得他耽擱,書房裏已經有部下在等著了。他手裏握著筆墨,心頭戰火卻熊熊,有些事注定要發生,到了這個節骨眼兒上,如箭在弦,催逼著人不得不上進。這陣子他一直忙碌,但忙得有成效,把所有有待商榷的問題都解決了。不論是步兵,騎兵,還是水師,南方這一大片全數落入他手中,如今是萬事俱備,只要朝中有人略一扇風,南苑大軍便可揮師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