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一庭芳景(第2/3頁)

瀾舟最不愛聽她說這些,她總有倒不完的苦水,訴不完的委屈。另兩位庶福晉的際遇和她是一樣的,卻沒有一個像她這麽斤斤計較。

他擰了眉頭,低聲道:“奶奶留神,人多嘴雜,萬一叫人聽見,又是一場風波。如今家裏太平,就別計較那些得失了,好好過日子吧。兒子媳婦兒就要過門了,叫她看見您的雅量,也是個榜樣。您和長公主有什麽可比的,比了也未見得有用,不如放寬心,做養自己。您老是擠兌她,兒子卻要請您看看周姨娘。人家有兒子,您也有兒子;人家不得寵,您也不得寵;人家守著自己的小院兒自己找樂子,您要是也像她似的,心境自然就寬和了。業障都是自找的,千萬別怨別人。兒子還要囑咐您一句話,阿瑪眼皮子底下,您什麽都不能幹,否則出了事,兒子也救不了您。”

塔喇氏被他這幾句說得直發愣,“這就是你大婚前和你媽說的話?有時候我瞧你,真連亭哥兒的一半都不及。瀾亭雖然汙糟,他還知道留下自己的媽。你呢?你連一句舍不得都沒說過,更別提給我撐腰了。”

他別開了臉,“兒子不會挑好聽的說,這些都是肺腑之言,奶奶願意就聽聽吧。”

原本和兒子分離了那些年,以為回來定然是母慈子孝,誰知這兒子越大,脾氣越臭,連個彎兒都不會拐,實在讓她失望。

“家裏太平?”她哂笑,“太平你阿瑪把你打得皮開肉綻?我看你是好了傷疤忘了疼,能有多大的差池,要挨這頓狠打,還不是隆恩樓裏那位調唆的!”

瀾舟再不願提起這個,她這一說,簡直像戳中了他的要害。他霍地轉過身來,高聲叫奶奶,“兒子犯了錯,阿瑪教訓有什麽不對?那件事和長公主一點兒關系也沒有,您何必非要牽扯到一塊兒!”

塔喇氏眨巴著眼睛,被兒子這突來的怒火弄得心頭一緊。兀自平息了半天才道:“罷了,今天是你的喜日子,不說那些不高興的。你好好當你的新郎官吧,我不過和你說兩句掏心窩子的話,沒想到你磚頭瓦塊來了一車,何必呢。”

枯著眉頭看了他半晌,兒大不由娘了,她不願意把他想成專揀高枝兒忘了親娘的白眼狼,可事實證明兒子有時候也靠不住。還是這合德長公主太會攏絡人心,連帶著男人兒子全向著她了?

她從他的院子裏出來,心裏很淒惶,穿過跨院,遠遠見兩個身影逶迤而來,更是刺痛了她的眼睛。雖然王爺對她從來沒有歸心,到底有了兒子,只有周氏那樣沒心沒肺的人,才會過得事不關己。

日頭升高了,前面陸續有賓客盈門,良時忙著招呼,婉婉進銀安殿,先給太妃道喜。

太妃今天穿金棕色團花褙子,臉上破天荒地擦了胭脂。見她行禮,站起來也向她拱手,“同喜同喜。想當初太王爺在時,常愛讓瀾舟騎在脖子上。那小子小時候憋不住尿,動輒尿他爺爺一脖子。太王爺溺愛他,尿都把袍子澆濕了,還高興呢,說像大鄴地圖,將來這孩子一定是個戰將……”

年紀再大,追憶起生命裏最要緊的人,仍舊抑制不住的傷感。不過想起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怕掃了大家的興,立刻重新換上了笑模樣。又撫掌道:“一晃眼,哥兒大了,到了娶媳婦的年紀了。太王爺地下有知,八成也跟著喜歡。”

眾女眷都順著話頭說,堆山積海的吉祥話,聽得人起膩。婉婉卻從錦繡堆兒裏看出了太妃的心酸,一個女人多不容易,起先拉扯兒子,後來拉扯孫子。等到孫子成家,自己年華早已不再,愛人說不定已經投胎轉世了,自己還在支撐著,形單影只活到鶴發雞皮,真是淒涼透了。

看見別人的寂寞,她就愛想想自己,慶幸良時在她身邊,她活得並不孤單。

南方的風俗,和北方不大一樣,北方新娘子進門一般都在天黑以後,進來拜天地,見高堂,然後就可以入洞房了。南方呢,拿新郎新娘的八字相合,如果有必要,還可以做早親。所謂的早親就是花轎上午進門,一系列的儀俗走完後,新娘在洞房裏坐著,俗稱坐帳,一直要坐到夜裏新郎回房。坐帳的規矩上,鮮卑人和祁人又不同。鮮卑人第二天就能活蹦亂跳滿院溜達,祁人卻很嚴苛,新娘子必須坐足三天,三天不得出房門,這叫刹性子,和熬鷹一樣,目的是要讓人馴服。

瀾舟和靳家姑娘生辰八字合下來,還是做早親大吉大利。於是瀾舟早早穿戴好,準備上丈人家接親了。

他胸前斜掛著紅綢花兒,跪下給太妃磕頭,“孫兒給太太接孫媳婦去了。”又轉過來,沖良時和婉婉磕頭,“兒子給阿瑪額涅接兒媳婦去了。”到塔喇氏這裏,因為名分不在了,不過和另兩位庶福晉一樣,得他一個千兒,連句話都沒有,就轉身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