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錯恨楊花(第2/3頁)

他怒不可遏,把火氣全撒在了她頭上,“虧你一心惦記他,現在看明白了嗎,他果真狼子野心,圖謀大鄴天下,你還有什麽話可說?”

婉婉心裏糾結,各種滋味都攪合在了一起,“皇上怪我,我又去怪誰?我已經兩年沒有見到他了,他的所思所想,我是全然不知。”

皇帝噎了下,發現確實沒有道理怨怪她。如果她丈夫謀反她知情,那還有一說,可事實是她被強行留在京城,早就和他斷了聯系,天底下任何人都能責怪她,唯獨自己不能。

皇帝撫了撫發燙的腦門,深深長出一口氣,“是朕慌了神,居然糊塗得找你撒氣兒,你別往心裏去。朕就是難過,為什麽朕這麽不得人心,自己人都要來反朕……”

他就是典型的我可負天下人,天下人不可負我。自己做過什麽都不算事兒,別人生來應該對他忠心耿耿,哪怕被他折磨死,也不該有二心。

婉婉垂手道:“哥哥想想對策吧,貴州軍共二十萬人,要論兵力,不是朝廷的對手。怕只怕咱們的大軍供給不足,待這次的事平息之後,請皇上好好執政,儲備軍需。”

皇帝撐著額頭嘆息:“二十萬人,的確不是什麽大數目,這小股力量使點兒勁一摁,八成就摁下去了。”說著擡眼看她,“不過宇文良時一旦兵敗,朕可就不念舊情了。你要做好準備,朕可能會成為大鄴第一個殺駙馬的皇帝。”

婉婉站在那裏,心也空了,腦子也空了。讓她怎麽作答?一頭是親哥哥,一頭是丈夫,她不願意慕容的江山被毀,也不願意良時落到那樣悲慘的境地。

她失魂落魄從宮裏出來,回到長公主府,發現錦衣衛又多了好些,幾乎鐵桶一樣把府邸圍起來。

她問金石:“把你手底下的人都調過來了?”

金石說是,“皇上的吩咐,臣不敢有違。”

她嘲弄地一笑,“如果南苑王真的打定主意,就說明他已經放下夫妻情分了。看住我也沒用,人家心裏未必有我了。”

她說完,緩步進了銀安殿。八月日光灼灼,桂花開了滿園,長公主府裏安靜祥和,和外面的兵荒馬亂毫不相幹。

話雖這樣說,其實婉婉還是很傷心,今天不知明天事,太長時間沒有和他聯系,即便有書信,也必然被皇帝扣了。她不知道他的心意,他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夫妻間斷了音訊,人心是會變的。走到今天這步,不能說是他的錯……多可悲,她發現連怨恨都找不到方向。

她和余棲遐下棋,兩個人棋逢敵手,殺起來天昏地暗。但是稍有疏忽就被他團團圍住,她坐困愁城,和眼下的情況差不多。手裏掂著棋子,突然間冒出來一句話:“不如逃吧!”

余棲遐連眼睛都沒擡一下,“殿下欲往何處?”

是啊,無處可去了。原本南苑的家,現在不知道還有沒有立足之地。大鄴的好多公主婚姻都不完滿,原來自己也逃不出這個宿命。

不停有前方的消息傳來,今天到了汝寧府,明天又到了開封,眾說紛紜,弄得城裏哀鴻一片。會不會打進京來?會不會改朝換代?老百姓是極易受到鼓動的,有人到處散播流言,把南苑王叛變的罪過歸咎於她,長公主府成了京城百姓的戰場。上千人到她府門前堵人,罵她對不起祖宗基業,罵她是大鄴的罪人。婉婉已經出不了門了,隔墻聽著漫天的叫罵,呆呆坐著,像木頭樁子一樣。

總得有個觸手可及的人來承受謾罵和痛苦,她就充當了這個角色。可是她何錯之有呢,從出降到現在,她一直活於他人之手,為什麽國泰民安時沒有人來感激她,一旦發生變故,她就是千古罪人?

她坐在院子裏,委屈到了極致,流不出眼淚。千夫所指,是她的哥哥和丈夫轉嫁她的,她連叫屈都不能夠。

“合德長公主攛掇她男人謀反,當夠了公主,人家想當皇後啦。”

“自個兒縮在王八殼裏,叫咱們的兒子出去拼命……”

“不要臉,上炕男人下炕鞋,八大胡同的粉頭都比她強!”

婉婉手裏攥著良時的汗巾,一哆嗦落在地上,渾身顫抖,連拾都拾不起來。

銅環勸她進去,“何必聽那些糊塗蟲的渾話,他們專挑軟柿子捏,有本事上西海子找皇上去,在咱們府門前耍什麽威風!您放心,千戶已經打發人通知東廠了,那頭一來人,管叫他們個個脫層皮。”

婉婉兩手捧住了臉,“早知如此,我死了倒幹凈了。”

銅環不許她這麽說,和小酉兩個硬把她拖回了屋子裏。關上門,外面的喧囂聽起來模模糊糊的,及到傍晚人都沒了,據說是被番子打散了。

她現在的處境,真是前所未有的尷尬,其實不單老百姓,內閣的人也是這麽看待她。當初她和謝道直、楊昀的對峙,到現在成了笑話,就連她因此滑了胎也是活該,是她不修來世的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