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南朝狂客(第2/3頁)

畢竟有過這些經歷,怎麽才能回到以前那種沒心沒肺的歲月?不過她懶動,這樣的確不好,人躺久了要作病的,時候再長一點兒,連路都要忘了怎麽走了。

挑個雪後初晴的日子,這天恰好是初一,叫人封了利市,她打算出去,到二門外頭發紅包,慰勞慰勞這半年來在她府裏當職的人。

銅環給她穿了件雪裏金的長襖,披上大紅遍地錦鬥篷,鮮艷的顏色襯托著,臉上似乎有了點血色。攏著暖袖出門,鞋踩在薄薄的積雪上咯吱咯吱作響,想起小時候在雪地裏撒歡扣家雀兒時的場景,唇角勾起了一點笑意。出了垂花門,正殿月台上都清掃幹凈了,她順著台階上去,站在銀安殿前分派,讓各處掌事的來領錢。看見金石的時候,對他微微頷首,猶記得小產那天,得他幫襯才回到公主府。那種時候地位再高也不管用,恰好有個人雪中送炭,讓她十分感激。

各值房的人相繼都散了,她讓他留步,多加了一份賞錢給他,“我這幾個月沒有走動,也不得機會見千戶。上次多謝你,這是我的一點心意,請千戶收下。”

原本位高者放賞很尋常,他雖然算是朝廷官員,但到了長公主府,往後只要她在,錦衣衛就有看守之責,也算她府裏的人。過年發利市,圖個好彩頭,既然有份,收下也應當。不過另加的,他還是推了回去,“臣不過舉手之勞,這種事還要叫殿下破費,白糟蹋了臣的一片忠心。”

婉婉之前沒想那麽多,因為無以為報,只有多賞他些銀子了。結果他這麽說,也是,忠心拿錢也買不來,什麽都講錢,似乎太世俗了。

她笑了笑,“既這麽,往後有哪裏用得上我的地方,千戶只管開口。”

她一向是淡淡的模樣,多少次見她,眉心總聚著愁雲。上次還是在靜宜園裏,她懷著身子,精神頭不濟。如今孩子沒了,她也還是清減,有種弱不禁風的況味。

他遲疑問她:“殿下現在好麽?”

她唔了聲,“還好。”復莞爾,“我這樣,叫你們大家都跟著擔心,是我的不是。其實想得太多沒有用,我心裏都明白,往後會自省些的。”

他松了口氣,居然有了笑模樣,“這樣是最好,人活著都有煩惱,殿下已經比大多數人幸運了,有得必有失,看穿了,日子還得過下去。”

他拱手退出了銀安殿,身後墨色的鬥篷在寒風裏飛舞,徒起鼓脹起來,幾欲騰空。婉婉對小酉說:“這個錦衣衛真有意思,說話像老夫子,不知家裏有沒有妻房,要不然把你許配給他,應當是段好姻緣。”

小酉紅了臉,嘴裏卻不服軟,“錦衣衛都不是好人,朝裏那些官員可怕死他們了,說拿人就拿人的……肖掌印的位子,現在由閻蓀朗接替了,據說他為了立威,弄得滿朝文武人心惶惶,錦衣衛指揮使都要聽他的示下。以前和他結了私怨的人,這回一個都跑不了,他一上台就肅清政敵,往後司禮監就他一個人說了算了。”

銅環聽了直皺眉,“我和你說過多少回了,外頭事兒別往殿下跟前傳!”

小酉吐了吐舌頭,“一時說溜了嘴……”

婉婉沒太上心,知道銅環怕她又操心朝政,只道:“我不管了,也輪不上我管。我這會兒就養身子,高高興興的,別的什麽都不過問了。”

後來也說到做到,外面再紛繁復雜,她都是過耳不入,唯獨關心的只有南苑,知道良時那裏平安,就心滿意足了。

月歲無驚無險,從隆冬到暖春,好像只有一眨眼的工夫。這期間又有新消息,彤雲從貴妃晉皇貴妃,最後當上了皇後。冊後詔書頒布那天,皇帝又來看她,絮絮叨叨和她說了好多,字裏行間似乎把彤雲當成了音樓,說彤雲的軀殼裏裝了兩個魂兒,一個是彤雲,一個是音樓。其實他冊封的不是彤雲,是音樓。他心裏終究愛著音樓,哪怕她喜歡的是肖鐸,自己也還是對她一往情深。

婉婉沒想到他居然什麽都知道,她以為音樓的感情在他面前掩藏得很深,誰知竟根本瞞不住他。

他哈哈一笑,“朕玩世不恭,不代表朕蠢。女人嘛,愛著誰,眼神裏都看得出來。她見了肖鐸兩眼放晴,見了朕哈欠連連,真當朕沒眼力勁兒麽!現在肖鐸死了,她的心也收回來了,讓她接著當朕的皇後,朕不是個沒有雅量的人。”

以為他世事洞明,結果他抽冷子又糊塗了。音樓的魂兒在彤雲身上,這種話也只有他信。

橫豎沒人做得了他的主,他愛怎麽樣就怎麽樣吧!沒過多久就聽見皇後哭訴,音閣嫁給姓董的小吏後,仍舊和皇帝藕斷絲連。之前的孩子還能算在姓董的名下,後來他們為了長期走動,把那個擋箭牌遠遠打發到甘肅去了。現在音閣又有了身孕,藏不住了,打算偷天換日,對外謊稱是皇後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