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金風未凜

這是婉婉第一次插手王府家務,她自己沒怎麽上心,太妃卻得知了,很高興,“殿下可算是落地生根了,瞧瞧,有了身子就是不同,這才是過日子的模樣兒。唉,這孩子心真善,一個不起眼的茶房太監,齏粉一樣的東西,她也把他當人看,這份心田,不像宮裏頭出來的。”說著想起瀾亭來,“亭哥兒那個孽障,見天兒混鬧,是該好好教訓才是!這是叫長公主遇上了,要是犯在他阿瑪手裏,不把他打成花狸虎,倒饒了他!”

塔嬤嬤敬上一盞茶道:“二阿哥打小就這樣兒,混是混了點兒,可他聰明在肚子裏,不愛拔尖冒高。”

“這不就像他那個娘嗎,周氏不著調,帶累著亭哥兒和她一樣。要說兒子生得好,還是塔喇氏。大小子是人精,才多大的年紀,辦起事來頭頭是道,將來必定有大出息。”太妃眯起了眼,外頭日光熏灼,穿過一片茫茫的白,看見了將來似的,“如今就盼著長公主這一胎了,要是個小子,那就是正根正枝,可了不得,一家子的寶貝。要是個姑娘呢,也沒什麽,咱們家沒女孩兒,有個格格也是好的。橫豎接下去要再生的,生他三五個,再多不成,傷了身子,將來經不住老。”

塔嬤嬤笑起來,“您想得也忒遠了點兒,一個沒落地呢,您就琢磨後頭的了。”

太妃欣然,“我當太太不嫌多,指著兒孫滿堂呢。你是知道的,尚了公主,往後不能再納妾,那三個又給送走了,可不盼著他們小夫妻多生麽。”頓了頓道,“那個崔,倒是個有造化的,把他撥到跟前聽差吧,殿下那頭也是個意思。”

塔嬤嬤道是,猶豫了下道:“殿下將來必然要有兒子,旁的沒什麽,可惜了大阿哥……”

太妃瞧了她一眼,明白她的想法。瀾舟和瀾亭哥兒倆,六個月抱到她這兒養活的,可說是看著長大,情分不同一般。瀾舟有將相之材,但礙於出身的緣故,只能屈居人下,塔都心裏替他惋惜。

太妃拍了拍膝上的松鶴裙門,慢悠悠道:“兒孫自有兒孫福,爺們兒有出息,功勛靠自己打出來。他吃了出身的虧,那也是沒法兒,不過亂世出英雄麽,將來自立門戶,封侯拜相也不是難事,天底下又不只有南苑一個王爵。”

這裏正閑聊,猛聽見外面一串腳步聲到了門上,總管在檻外呵腰回稟:“回主子話,宮裏來旨意了,請主子上銀安殿迎旨。”

太妃心裏咯噔一下,“這麽鄭重其事的,什麽緣故……”

一面說,一面抿了頭上前殿去。半道上遇見了匆匆而來的婉婉,她臉色有些發白,低聲叫額涅。

太妃過去牽她的手,“別匆忙,腳下走穩了,橫豎咱們到了才宣旨呢。”忽然發現她的手很涼,想是知道她哥哥那個德性,唯恐又出什麽幺蛾子。

進了銀安殿,殿裏已經點起了接旨的香案,良時面上一派自然,手卻握緊了。婉婉環顧四周,奇怪閻蓀朗竟來了,見了她忙起身,拱手長揖下去,“臣恭請長公主殿下金安。”又向太妃打拱,“給太福晉請安。”

婉婉點了點頭,“閻少監此行,帶了皇上的旨意?”

閻蓀朗道是,往上首一站,宏聲道:“皇上有旨,南苑王接旨。”

一屋子人都跪了下來,婉婉伏在青磚上,一字一句聽閻蓀朗誦讀。聽到最後那句“南苑王不必相送”時,腦子一陣暈眩,險些栽倒。

如果單純只是省親,為什麽不讓她丈夫陪同?古來女兒回門,沒聽說過不要姑爺的,皇上還特特兒叮囑了,究竟是什麽意思?旨意宣讀完了,她站起身問閻蓀朗:“少監離宮時,皇上可接到我們王爺的題本?”

閻蓀朗是司禮監的二把手,肖鐸之下就數他。司禮監掌管著批紅的差事,所有奏章入京先進司禮監,所以皇帝收沒收到,閻蓀朗最清楚。

可他說沒有,“臣出宮時並未接到王爺的題本,萬歲爺那頭的旨意來得快,命八百裏加急,臣是跑瘸了三匹馬,才在今兒抵達金陵的。”

良時低頭看手諭上的時間,七月十七,就在婉婉診出遇喜的第二天,閻蓀朗秘密從京城出發,只花了三天便進了南京地界。老五今早有飛鴿傳書送到,他大致已經知道情況,但是這麽短的時間內來不及作出反應。既然是發了聖旨,敢不遵從就是抗旨,慕容高鞏打的什麽主意他明白,一個帝王,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真是令人不齒!

太妃早有不好的預感,只恨果然應驗了,故作鎮定道:“那麽閻大人,皇上大約還不知殿下有了身孕吧?”

閻蓀朗一副訝然的表情,“這是天大的好事兒,給太福晉道喜了。”又向南苑王及長公主不叠拱手,“恭喜王爺,恭喜殿下。”

太妃仗著年紀大了,了不起叫人說老糊塗,試探著道:“殿下是十五才診出有喜的,孩子月份尚小,舟車勞頓,怕對孩子有損傷。可否請閻大人回明聖上,稍緩些時候再送殿下入京?孩子頭三個月要靜養,萬一有個好歹,懊悔可就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