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烏鳶自樂(第3/3頁)

然而沒辦法,就是喜歡,在任何人面前都能昂首挺胸,到她面前退化成佝僂病的殘廢。風箏在天上飛,陽光耀眼,幾乎刺傷他的眼睛,他也不在乎,只要她在身邊就好。

手裏細細的繩索,終究沒能困住奮翅的蜈蚣。它升得越高,哨聲越大,力道也越大。他怕她被帶飛,緊緊把她箍在懷裏,冷不防錚地一聲輕響,那蜈蚣在天上渾身亂扭一通,朝更遠的地方飛去了。

“啊,線斷了……”她抓著線軸悵然若失,“就這麽飛走了……”

他收緊胳膊,沒有放開她的意思,“飛走了也好,再也不必受人控制了。”

婉婉嘆了口氣,眼看著它越來越小,最後變成一根細細的黑線,每次有風箏從她手上丟失,她總是遺憾得難以言表。

感慨了半天,終於發現自己還在他懷裏,他從後面圈著她,這懷抱,銅墻鐵壁似的,讓人心安,也讓人心慌。她漲紅了臉,“風箏放完了,王爺……松開我吧。”

他卻沒說話,把她轉過來,重新緊緊抱住。

她心跳如雷,掙紮了兩下,他說別動,“我心裏有好多話,一句也說不出來,你讓我抱一會兒,求求你了。”

婉婉鼻子有點發酸,以前相處過的點點滴滴就像拉洋片,從她眼前一幀一幀劃過。何以至此呢,她從一開始就不討厭他,甚至還曾經偷偷想念過他,可是不知怎麽,他們之間漸成水火之勢。她有時候也恨,恨完了音閣恨皇帝,為什麽要讓她知道那麽多,瞞到最後不好嗎?但是一人一個命,她沒法偷安,因為天下是慕容氏的天下。

唯一慶幸的是余棲遐和東廠番子沒有查出他有任何不法,這樣就好,哪怕自己精神松懈了,也不必為此感到自責。他抱著她,她居然一點都不排斥,說不清道不明的,還有隱約熟悉的況味,身體是契合的。

兩下裏沉默,過了很久,她才聽見他開口。

“我們成婚,沒有讓我感到踏實,心裏竟一天比一天空了。是我不夠好,所以你沒法接受我嗎?我已經很努力了,不足的地方我會改的,你不要漠視我。”

他帶著委屈的語調,不像一方霸主,像個求而不得的孩子。婉婉愣了一下,心跳無端雜亂起來,這個人真是有能耐,能屈能伸,竟然會這樣向她示弱。她垂著袖子,那兩只手無措,想拍拍他以示安慰,又醍醐灌頂似的敲醒了自己,千萬造次不得。

他呢,因為她的不反抗,看到了一點希望。以前顧慮的東西,現在已經慢慢開始松動瓦解了,他覺得應該換個方向,與其諱莫如深,不如主動坦白,效果也許更好一些。

他緩緩吸了口氣,“我面對你,實在有些虧心。早前我做了一件錯事,這件事一直埋在我心裏,這陣子反復想過千萬遍,倘或讓你知道,也許你會更加疏遠我,可要是不說,我又覺得對不起你,不配在你面前站著。”

她心頭一緊,注意力全集中到了他的話上,“王爺不妨直說。”

他松開她,以一種懺悔的姿勢面對她,垂手道:“我為了迎你來南苑,指使音閣惑主,音閣有孕後,命她進讒言,鼓動皇上下旨,將你賜婚給我。你接到旨意時,恰是我受盡流言蜚語的當口,連累你折損了臉面,是我考慮不周所致,這件事上我一輩子愧對你。可是舉頭三尺有神明,我對你的心意說過很多遍,沒有一句是虛假的,請你相信我。今兒把實情抖露出來,我已經做好的準備,你要是自此恨我,是我罪有應得,你想怎麽責罰我,我都認了。但殿下若是能賞我超生,以後我加倍的愛護你,贖我以前犯下的罪過。”

他說得很虔誠,卻也是以退為進。這件事就像個膿瘡,彼此一直粉飾太平,不挑破,只會越捂爛得越透徹。他知道目前為止她對他的不滿全在這件事上,或者背水一戰,解了她的心結,往後就會好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