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行刑(第6/7頁)

他喝光了最後一口餛飩湯,起身走回了家。洗漱更衣上了床,他又想起了三姨太太——要放先前,像三姨太太那樣濃妝艷抹、香噴噴的美人兒,在他那幫窮小子眼中,就算是個仙女兒了。

如今他做了雷督理身邊的衛隊長,人大心大,眼界也高了許多,三姨太太在他眼中也就變得平常了,但能被雷督理選去當姨太太的女子,姿色自然是出眾的,再平常,也比一般的女人強。

想到雷督理能把這麽年輕貌美的姨太太送給自己,張嘉田在被窩裏都要感激涕零。盡管雷督理把姨太太看得很不值錢,可再不值錢,也沒見他把姨太太賞給別人啊!他定然是覺得三姨太太好,才想著要把她送給自己。單憑這一點,張嘉田覺著,自己就應該再為雷督理死一次。

張嘉田在被窩裏心潮澎湃,可因為他幾乎是徹夜未眠,實在疲勞,所以澎湃片刻之後,還是沉沉睡去了。

他睡得不安穩,接二連三地做夢。

待到睜開眼睛,周身已汗淋淋的,他是被窗外的大太陽曬醒了。揉著眼睛坐起來,他唉聲嘆氣,頗為沮喪。

他一頭栽倒回去,想再睡一會兒,然而廂房裏的電話響了鈴,隨即仆人過來隔著門說道:“隊長,帥府那邊來了電話,說是有公事找您,讓您快些過去呢!”

張嘉田一翻身坐起來——這覺睡得真難受,他寧願去辦公。

張嘉田下午到達雷府,夜裏卻是已經出了城。

不但出了城,而且一輛汽車領著一輛卡車,出城之後還開了老遠,直到了個荒無人煙的地方才停。張嘉田下了汽車,就發現這荒野要比城內涼快,空氣也清新——似乎是過於清新了,竟隱約帶了一點水腥,仿佛旁邊有河。

他一手摁在腰間的手槍皮套上,昂首挺胸,面無表情,好像接下來要做的這一件事情,他先前已經演練過了無數遍一樣。

他讓士兵把卡車後鬥上的人趕了下來。

那些人有的穿軍裝,有的穿便裝,穿軍裝的都是士官,穿便裝的也都是體面人物。他們統一被五花大綁堵了嘴,在士兵的呵斥和槍托下,只能踉蹌著呻吟。

那呻吟像針一樣,輕輕刺著張嘉田的神經。他極力把這刺痛忽略不計,同時心中給自己鼓勁,要做心狠手辣的大丈夫。眼看士兵已在旁邊的小樹林裏挖好了大坑,他一言不發,只一揮手。

旁邊的士兵看了他這個手勢,心領神會,當即把那幫人推到坑旁,對著他們的後腦勺開了槍。

人身隨著槍聲向前一仆,正好栽進那土坑裏。等槍聲密集地響過了之後,張嘉田圍著土坑走了一圈,在確定坑中沒有活人之後,他下了令:“填上!”

士兵抄起鐵鍬無聲忙碌,十分鐘後,樹林之中多了一片暗黑的新土地,屍首和血跡都沒了,只是空氣中的水腥,變成了血腥。

這是張嘉田為雷督理執行的第一場秘密處決。

他沒這麽宰豬宰狗似的殺過人,殺的還都是他不認識的人,跟著他的士兵上過戰場,反倒比他更冷靜。可他想自己若是真的上了戰場,興許還不會這樣心驚。戰場上是雙方對打,誰把誰斃了都不算欺負人,此刻他面對的卻是一群待宰羔羊——其中有一只羔羊,穿著長袍馬褂,瞧著得有五十來歲了,有斯文相。他若是在平常時候見到了這樣一個人,是要喚一聲“老先生”的。

雷督理告訴他,說這些人都是洪霄九安插進來的奸細。洪霄九在的時候,他不敢公然地鏟除,也鏟除不盡,現在洪霄九已經死得無影無蹤了,他也該處理處理這些余孽了。

張嘉田很驚訝:“洪霄九的勢力這麽大?您不是他的長官嗎?他再大還能大過您去?”

雷督理的回答倒是簡單:“他有兵。”

“您不是也有嗎?”

“沒他的多。”

“那姓洪的這回死了,他的兵是不是就歸您了?”

雷督理像沒聽見似的,低頭沉默,一言不發。

在接下來的一個月裏,同樣的秘密處決,又重演了三次。

張嘉田漸漸地麻木冷酷了,並且也開始覺得敵人不算人。

葉春好見了他,問他:“你最近在幹什麽?”

張嘉田怕她害怕,笑著答道:“我還能幹什麽?有活兒幹活兒,沒活兒閑著唄!”

葉春好垂眼看著地面,說道:“你不要瞞我,我也是個消息靈通的,你近日的工作,我大概也知道。大帥這一回大開殺戒,說老實話,我也是嚇了一跳。”

張嘉田收斂了笑容,擡手摸了摸後腦勺:“那些人都是奸細……不殺不行。”

葉春好擡眼望向了他:“二哥,我並不是那種受不得驚嚇的弱女子。我為大帥做秘書工作,也見識了許多先前想都想象不到的事情,總不至於聽見你殺了人,就大驚小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