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洗出來我給你裝個鏡框送過去。”祁連說,“再洗一張放在這本相冊裏。”

江曉媛隨口說:“相冊好像滿了。”

祁連:“還有一頁,夠用了。”

江曉媛:“……”

她忽然閉了嘴,意識到祁連話音裏的潛台詞——不會有下一個像她一樣的倒黴蛋了。

江曉媛:“你覺得那個病毒……”

祁連:“它不是已經半年多悄無聲息了嗎?”

江曉媛心裏忽然不知道是什麽滋味,原來祁連心裏早就有數,早就知道那病毒八成已經不行了,那麽他們之間陌生時空中類似監護的關系大概也結束了。

江曉媛勉強笑了一下,意識到自己心裏是不情願的。她早就知道,共同的敵人沒有了,那個對她有求必應的人也就沒了——祁連沒有那個義務,她也沒那麽大臉——因此一直以來,哪怕再艱難,她也從不敢放縱自己依賴別人。

可是理智上做到了,感情上還是有些不好接受。

他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知道她來歷的人,是在她最難的時候幫過她的幾個人之一……之所以這個“之一”也變成了“唯一”,是因為江曉媛不得不承認,她可能是有一點喜歡祁連的。

否則也就不用提醒自己不要自作多情。

可是有點喜歡又能怎麽樣呢?她還是不知道祁連的家世職業,對他只有表面一層的了解,完全不知道深淺。她從未談過一場平等的戀愛,混在一起的都是霍柏宇那樣的貨色,玩鬧的心情多一些。

以前……馮瑞雪說得對,如果不讓她高高在上、占盡優勢,她就不知道該怎麽樣和別人相處,趾高氣揚下,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自卑像一把根深蒂固的野草,無時無刻不繚繞在她身邊。

回想起來,她一個白富美,如果說她“自卑”,未免太讓人難以理解。

可能世界上大概只有自己知道自己“金玉其表、敗絮其中”的真相吧。

江曉媛壓下有些混亂的心緒,不肯流露出一絲半毫的在意,她借著低頭翻相冊的動作掩飾了一下,若無其事地問:“你以後終於再也不用再東奔西跑了,打算做點什麽?”

“看看吧,”祁連說,“有幾筆錢一直有幾個朋友替我管著,有些還不錯,有些是因為那塊市場最近不太景氣,我想暫時把錢提出來,做點其他的。”

江曉媛可有可無地點點頭,她目光往落滿了陽光的地面上瞥了一眼,停頓了一會,然後說:“我過一陣子可能要跟著老板出一趟國,國內特效化妝這塊不如他們那邊先進,過去學習交流幾個月……”

她這話提得前不著村後不著店,說到這裏,發現語言沒組織好,有些無措地不知道該怎麽往下說了。

祁連卻忽然說:“我怎麽覺得這話聽起來,你像是要和我撇清關系?”

江曉媛:“……”

祁連:“要是那病毒從此銷聲匿跡了,以後你走在大街上就假裝不認識我了?沒有它,我就不能時常去找你吃個飯嗎?”

江曉媛:“……當然不是。”

她心口微微提起了一寸,微妙地半起半落地懸在空中,心想:“只是你還來找我幹什麽呢?”

祁連微微翹起二郎腿,手指在膝頭輕輕敲打了片刻:“我說真的,我覺得你們那邊利潤很可觀,如果工作室做成了,我入一點股也挺賺的,有讓我投錢的機會你盡快告訴我,反正你也不會給我虧了,對吧?”

江曉媛那吊起一寸的心“啪嘰”一下落了地,摔得漫不經心——因為提起來的高度有限,摔一下也不見得疼,只是這樣四仰八叉地趴在地上,稍微有一點索然無味。

對了,以後工作室萬一想發展壯大,可能還真需要有幾個股東,這就不是扶貧了,因為江曉媛相信工作室絕對不會虧。

她勉強打起精神:“什麽規模的投資?”

要是十幾二十萬的話,大概改天可以把蔣博一起約出來談一談。

祁連:“西郊那片有個馬場,我是大股東,本來還可以,這兩年政策環境嘛……你懂的,這種奢侈消費有點疲軟,市場三五年可能沒什麽起色,我想暫時撤出來了——你覺得夠不夠?”

江曉媛膝蓋一軟,差點給他跪下,也顧不上收拾自己塗地的心腸了,用充滿仇恨的目光瞪著祁連,心想:“有錢人怎麽不被燒死呢?”

江曉媛:“那你在小報當記者是出於怎樣報復社會的想法?”

祁連:“我很早就開始到處跑,有一次出國,跟我們家找的理由是出去念新聞——當然不可能去,因為沒過幾個月就又追著下一個人跑別的地方去了,現在回來了,總要裝裝樣子,裝得差不多了,過兩天就辭職。”

江曉媛:“……”

等追著她的那輛小粉車走了,江曉媛心情異常復雜地告別了祁連,獨自一個人打車回住處,收拾好心情,她阻止了自己在多余的地方浪費神思,只好百無聊賴給蔣博發了一條問候短信:“房子看得怎麽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