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清晨,陳方舟搓著手、跳著腳,準備蹦上他的小電驢一路尥蹶子狂奔,人是小號的人,驢是小號的驢,XS組合一亮相,周遭整個世界都跟著縮小了一圈,直到一輛通體漆黑的塌屁股轎車悍然闖入。

車窗放下來,露出祁連的臉:“哎,過來,跟你說句話。”

一股暖氣順著車窗噴薄而出,凍成狗的陳總頓時就仇富了,他憤然將自己的小電驢甩在一邊,以絕頂靈活的身手不由分說地跳上了溫暖的轎車。

長出一口氣坐定,融化在暖氣裏的陳方舟扭來扭曲,拈起蘭花指翹起二郎腿,拿腔拿調地說:“祁司機,你今天來晚了,要扣工資的。”

祁連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傻逼”二字躍然於眼皮之上。

陳方舟立刻改口:“先生,可憐可憐我吧,我快凍死了,不買我的火柴,好歹讓我搭一程順風車,來世我給你當牛做馬。”

祁連:“我他媽一會還得上班呢,下去。”

陳方舟:“啊,天哪,我聾了,聽不見了!”

祁連到底沒能將他趕下去,只好罵罵咧咧地踩一腳油門,拐了出去。

陳方舟橫在後座上,大大地舒展了一下筋骨:“不是我說,你那破班,上與不上有什麽區別?”

“找點事做,”祁連說,“省得我家老太太一天到晚煩我。”

陳方舟聞言打了雞血一樣搓著手,猥瑣地探出頭:“阿姨很久沒光顧我們生意啦,我還怪想她的。”

“想再從她那騙點錢?”祁連騰出一只手把他扒拉到一邊,話音一轉,語氣微微緩和了些,“對了,我上次送你那去的那姑娘怎麽樣?”

陳方舟不依不饒地從後面扒住祁連的駕駛座:“我早想問了,那姑娘是你什麽人?”

祁連的目光盯著前方露面,動也不動:“親戚。”

陳方舟:“得了吧,你家哪有這種窮親戚?說實話!”

祁連:“失散多年的親戚。”

陳方舟才不相信,一臉賤樣地哼著小調,雙臂抱在胸前。

祁連:“問你話呢,到底怎麽樣?”

“挺好,”陳方舟說,“挺有個性,就是有點愛異想天開——我有時候總覺得她像個不知人間疾苦的財主家裏出來的,前來我勞苦大眾之間微服私訪。”

祁連從後視鏡裏看了陳方舟一眼,心說這孫子看人還挺準。

祁連:“你要那麽說也對,她……她的情況有點復雜,算是家道中落吧,再多的我也不方便說,反正也不要求她有多大成就,別讓她想不開就行了,你多幫我照顧點。”

陳方舟意味深長地說:“祁連兄,偉人的故事都是從‘有一天想不開了’開始的,你操心太多了。”

和偉人的故事擁有同一個開頭的江曉媛此時正在店裏“想不開”,她接受了陳方舟的意見——反正現在她騎虎難下,也就只好能學多少是多少了。

陳老板告訴她,不知道從何開始的時候,就從零開始,漸漸的,江曉媛發現果然是濃縮出精華,陳方舟說話居然有點水平。

她以前從來不去觀察別的同事都在幹什麽,此時用起心來,才有些目不暇接起來。

那天以後,江曉媛就像一塊海綿,不斷顛覆著自己固有的認知,每天整理大量的筆記,沒事就去找“沒臉的祖師爺”切磋技藝,把一天二十四小時過得緊巴巴的。

忙碌讓她短暫地忘記了內憂與外債,她憋著這口氣,一晃就晃到了考核的日子。

江曉媛緊張地混跡在待考核人員中,心口都快被自己震碎了。

她太努力了,有生以來從未這樣努力過,以至於自己都有點害怕——萬一她這樣努力還是不行呢?那豈不是證明了她失去了父母庇蔭就注定一事無成嗎?

要真面對那麽一個真相,她後半生還活什麽勁?

考技師實習生和考實習技師的洗頭工都排在一起,問答部分基本要求是一樣的,實操略有不同。陳方舟準備了兩個箱子以供抽簽,抽到什麽考什麽,江曉媛前面排的是小K,小K臉白得像新糊的墻皮,雙腿直哆嗦。

江曉媛不屑地想:“就這點出息。”

然後她發現自己也在哆嗦。

陳方舟平時在店裏十分隨和,所以這天也顯得格外冷酷無情,他坐在一張轉椅上,面無表情,一個問題一個問題地拋出來,幾乎不給人思考的余地,小K在眾目睽睽下難免緊張,嘴裏磕絆一下,陳店長就殘酷地看她一眼,低頭在考核本上記下兩筆。

江曉媛一邊隨著陳老板的問題在心裏默默回答,一邊打量著小K那張快哭的臉。

既認為她活該,又覺得有點戚戚然。

實操的時候更可怕,胖妞小K剛做了一半,陳方舟的臉已經黑成抹布了,還不等她調整好心理狀態,陳老板就發了話:“行了換下一個吧,你下次再考。”

小K尷尬得手足無措,艱難地看了一眼海倫,海倫給了她一個“別丟人了,快滾下來”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