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們婚姻的基礎

甘璐回家洗了澡後,早就過了平常上床的時間,第二天還要上班,然而她躺在床上卻睡不著。剛知道丈夫前女友的存在,又重遇自己的前男友,一向波瀾不驚的生活似乎悄然暗流湧動,拿著慣常打發睡前時間的推理小說,也無助於她安心入睡了。

她想,她的父親因為一場失敗的婚姻開始憤世嫉俗,一蹶不振。為什麽親歷同一場災難的她,明知道婚姻的可怕與脆弱,竟然早早選擇了結婚不說,還勸父親為現實的理由再婚。

如果在兩年前那個深夜,聶謙早一點接電話,馬上講出那句話,她還會在第二天跟尚修文去民政局登記嗎?

想到那樣自我的聶謙在計劃未來時根本不考慮她,卻也曾經因為她的一個電話飛回來,佇立在她工作的學校外,她不能不惆悵。

那麽,他的初戀跟她一樣,不算雁過無痕,卻終於在各自心底泛起漣漪後再各自平息,這可以說是最好的結果了。

然而尚修文過去的戀情呢?

按照他的說法,他們結識時,他已經與賀靜宜分手三年了。從小到大,她身邊一直有一個現成的困於舊事不能自拔的典型男人樣本—就是她的父親甘博,她不認為尚修文從性格到行為與她父親有任何相似之處。

可是,她不能說服自己對一切漠然置之。

兩年前的同一時刻,甘璐同樣在床上輾轉。她已經和尚修文約好,第二天去領結婚證,然後去馬爾代夫蜜月旅行,不辦儀式,也不請客擺酒。

尚修文的說法是,他父親幾年前去世後,母親從鄰省調過來,除了舅舅吳昌智一家在J市,另有一個遠房堂兄尚少昆長年在國外生活以外,並沒什麽親戚故舊在本地,而且他母親也不愛熱鬧張揚。甘璐的家庭結構就更特殊一點,父母離婚了不說,且早已經翻臉不相往來,絕對不會坐到同一張桌上吃飯。聽到不用擺酒,她簡直松了口氣,欣然同意尚修文的安排。

意見再怎麽一致,回來以後,甘璐一樣猶疑了。她在家裏走來走去,甚至給聶謙打了電話,卻又馬上掛斷,斷然否定了自己的可笑舉動,那天晚上她失眠了。然而長夜漫漫終究會過去,新的一天總是會如期到來。

晨曦透過窗簾照進屋內,她爬了起來,走上陽台,這個小區綠化極佳,從哪個角度看上去都是滿目青翠,清晨空氣清新,小鳥啁啾,更襯出一派寧靜美好。她想,沒有必要再多想了,接下來要做的,不過是好好生活。

她精心化好妝,換了一套媽媽帶給她的灰紫色直身裙下來,只見尚修文站在車邊抽煙。他穿著熨帖的灰色西裝,打了灰藍兩色的領帶,身形修長而挺拔,這是她頭一次見他穿得如此正式,居然沒有以前慣帶的那點漫不經心。他看到她,眯著眼睛笑了,丟掉煙頭,握住了她的手:“很漂亮,璐璐。”

那是一個俗稱“十月小陽春”的深秋早晨,颯颯秋風不帶寒意,陽光溫暖和煦,他的手堅定地包裹住她的,他的眼神和微笑同樣溫柔。一瞬間,所有的不確定似乎都化為煙霧裊裊散開。她想,兩個有誠意的人,沒理由會將一個婚姻經營失敗。

兩年的婚姻生活,她並沒有後悔過自己的決定。不管是那個不受她歡迎的工作調動,還是冷漠的婆婆,都沒影響到她與尚修文的相處。

她沒想到,真正的考驗是以這種方式來的。

第二天,甘璐看到鏡子裏微略憔悴的面孔毫不吃驚,再不是二十出頭可以肆意熬夜的年齡了,她只能化上淡妝讓自己顯得精神點。

吳麗君吃著早餐,一如既往地沉默,她早上有一個在下面地級市開的會議,要出去兩天,秘書打電話上來說車已經到了樓下,她拎了包已經走到門口,才狀似無心地問:“你父親那邊,沒什麽事吧?”

她與甘博只見過一面,交談了幾句話,此後再不曾有什麽往來,和陸慧寧索性連面也沒見。好在甘博向來對於人情往來很漠視,陸慧寧則聳聳肩,表示見見女婿足矣,甘璐倒不用操心親家之間應該有什麽交集,現在聽她難得地關心一問,馬上笑著說:“小事,已經解決了。”

吳麗君點點頭,徑直出門。

接近中午,甘璐收到尚修文發來的短信,告訴她已經返回,下午會去學校接她下班,一塊吃飯,慶祝結婚周年紀念日。然而到了下班時分,尚修文卻打來電話,告訴她公司出了點事情,現在與馮以安一塊趕去處理,恐怕不能接她了。她當然說沒事,回家後才記起,因為吳麗君去外地開會,她已經囑咐鐘點工今天不用做飯。

她燒水煮面條對付了一餐,然後抓緊時間準備上樓繼續寫教案,門卻突然開了,吳麗君匆匆進來,她吃了一驚:“媽,您不是說明天回嗎?吃過飯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