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時間是我的宗教(第7/8頁)

路非清楚地知道,她家境優越,全家早早定居舊金山,讀的是至少在國內沒什麽實用價值的藝術史專業,根本不用學其他人避開不景氣的經濟回國打拼,她的目的不言自明。如此不舍不棄,他只能苦笑,“你讓我惶恐,若櫟,我不免要問,自己何德何能?”

“我願意為自己認為值得的目標堅持和等待。”紀若櫟這樣回答他。

路非無言以對,然而他清楚地知道,他牽掛的卻是那個分手時明確對他說既不願意堅持,也不願意等待的女孩子。

那天,路非站在拐角的路口等辛辰,四月的天氣溫暖,他才參加完姐姐的婚禮,從南方回來,夜色下他站得筆直,只聽一陣囂張刺耳的摩托車轟響聲由遠及近,那幾年本地突然多了一群紈絝狀的少年,駕著各種款式的摩托車,特意拆去消音器,囂張地在城市飛馳來去耍酷,有的更相約在深夜賽車,後座多半還載一個打扮入時的女郎,一般市民對他們的做派和弄出的噪聲很是厭惡。

一輛本田公路賽摩托以近乎危險的速度駛過來,戛然停在離路非不遠的地方,後座上一個背書包的女孩子跳了下來,正是辛辰,她取下頭盔遞給騎摩托的男孩子,一手整理著頭發。

“我送你進去不好嗎?”

辛辰的聲音是沒好氣的,“拉倒吧,你這車鬧這麽大動靜,我大媽聽到又得說會犯心臟病,把我一通好說。”

那男孩子哈哈一笑,“我明天還是這時間接你。”

“你別來了,回頭同學看到告訴老師我也麻煩,走吧走吧。”

那男孩將頭盔掛在車頭,一轟油門,飛快地駛走了。辛辰轉身,一眼看到前面站的路非,她將頭扭向一邊,自顧往前走,路非無可奈何,只能迎上去攔住她。這是兩人在他學校門前分手後第一次見面,辛辰沒有一點打算搭理他的意思。

“小辰。”他叫她,她擡起眼睛看著他,那張下巴尖尖的面孔上,嘴唇抿得緊緊的,正是她倔強時的標準表情,路非嘆氣,“以後不要坐這種摩托車,飆車太危險,很容易出意外。”

這顯然並不是辛辰想聽到的話,她一聲不吭繞開他就要走,路非攬住她,“小辰,我要怎麽說你才能明白,出國並不代表我要放棄你不喜歡你了,等我畢業……”

“可那就代表我放棄了你,路非。”辛辰眼睛中蓄了淚光,卻牽著嘴角扯出一個笑,清楚明白地說,“我不等任何人,我不想再見到你了。”

她推開他的手,拔腿就走。如此沒有一點轉圜余地的堅決,路非只能眼睜睜地看她越走越快,消失在他視線裏。他想,竟然就這樣結束了嗎?她拒絕好好地告別,拒絕再有任何拖泥帶水,不要一點關於未來的許諾,所有的反應完全是孩子式的憤怒與負氣發作,讓他完全無能為力。

隔了大半個月的一個周末,路非突然接到辛笛的電話,她語氣急促地說:“路非,你趕緊去市郊的交通支隊一趟,把辰子接出來。”

“出了什麽事?”他一邊匆匆跑出宿舍,一邊問。

“她剛給我打電話,好像和人去飆車,前面有人出了事故,交警趕過去把他們全扣留了,好多未成年的小孩,都要家長去接。我這會兒剛上火車,去南京領獎,你幫我去接她吧,千萬別告訴我爸媽,要不又得罵她了,她最近情緒挺古怪的,大概快高考,壓力太大了。”

路非問清地點,叫了輛出租車趕過去,果然那邊交通中隊院子裏停了上十輛顏色型號各異的公路賽,而一個大辦公室沿墻根站了一排足有二十來個少男少女,辛辰也站在一邊,沒什麽表情地看著前方。一個隊長正在訓幾個家長模樣的人,“太不負責任了,有錢也不能由著小孩這樣胡鬧,買好幾萬的摩托跟人飆車玩,我看最好把你們全拖醫院去,看看那兩個小孩現在傷成什麽樣了才知道害怕。”

那幾個家長自然是點頭不叠,連稱回去一定嚴加管教,簽字將各自的孩子領走。

路非跟一個交警說來接辛辰,哪知道對方毫無商量地說只能父母來接,同時不客氣地講:“這些女孩子個個鬼靈精,剛才已經有兩個男孩子冒充表哥、哥哥來接人,全讓我們趕走了。我們也不會拿他們怎麽樣,關鍵是叫家長來接,對他們負責。”

路非無可奈何,只能出來打手機給父親在這邊工作時的最後一任秘書,那人當然馬上趕了過來,找了中隊領導,辛辰被順利領了出來。

路非和秘書告別,謝絕他送,帶了辛辰出來,辛辰轉身就要走,他一把拖她站到交通中隊門處的宣傳欄前,“你好好看看這些照片再說。”

宣傳欄上貼的自然是各類交通肇事的現場照片,慘不忍睹。辛辰停止掙紮,直直地站在那兒,臉色慘白地看著,咬著嘴唇不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