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共有的回憶(第3/7頁)

“這麽說,你是特地來和我道別的嗎?”辛辰笑了,她的笑聲如輕輕碰響的銀鈴般清脆,在陽光下顯得明艷無比,“那不用了,既然要走,就走得幹幹脆脆,別留一點尾巴,讓大家都牽掛著,沒什麽意思。”

“你是在怪我,還是不相信我?辛辰,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我相信你,認我這麽大的女兒又沒什麽好處。我也並不怪你,可是對不起,媽媽這個詞對我沒什麽意義,既然前十四年沒媽媽我也過得不錯,那我想以後就這樣好了。”她再次用力握緊辛笛的手,“我們走吧,笛子。”

辛辰頭也不回地走進書店,先去翻的卻是漫畫書,一本又一本,拿起來草草翻著再放下,路非示意一下辛笛,辛笛只好說:“辰子,你要買的參考書呢?”

她茫然擡頭,小臉上表情是一片空白,向來靈動的眼睛也有點遲滯了,“參考書?哦,我找找。”

他們兩人只見她近於夢遊地慢慢穿行在書架之間,手指從豎立的書脊上一一劃過,卻沒有停留。

辛笛看不下去了,過去捉住她的手,“辰子,把書名告訴我,我來幫你找。”

辛笛很快找到她要的書,然後小心地問她:“想看別的書嗎?我給你買。”

她搖搖頭,“我們回家吧。”

三人原路返回,那女人仍站在原地的樹蔭下,重新架上太陽鏡的臉看不出表情,而辛辰目不斜視地徑直從她面前走過。

回家後,辛辰準備進臥室,突然止步回頭,看著他們輕聲卻堅決地說:“別跟任何人說這件事,好嗎?”

那一刻,她臉上沒有任何稚氣,一雙眼睛幽深如潭水。路非和辛笛無言地點點頭,路非自然不說,而辛笛,甚至跟自己父母也從沒提起過這事。

直到路非給辛笛講完功課,辛辰也沒從臥室出來。他們交換眼神,都有一點無能為力的憂傷感覺。兩個家庭正常的大孩子,面對這樣一個母親在消失十四年後又突然出現的狀況,完全不知道怎麽才能安慰臥室裏的那個小女孩。

路非從辛笛家告辭出來,下意識再看看院子裏那兩株合歡樹,他欣賞寫意山水芙蓉寒梅,這種艷麗的花並不是他的趣味,可是嗅著空氣中若有若無的清香,看著陽光下盛放的姿態,他不能不承認,確實很美。

他走出院子,只見那個陌生女人仍站在馬路對面,他躊躇一下,走了過去,一時不大知道該怎麽稱呼這個按輩分講應該叫阿姨,但看上去年輕得只能算大姐姐的女人,“請您別站在這裏了,這樣對辛辰確實很困擾,哪怕出國了,以後也能想辦法跟她聯系,突然相認,又說要永遠離開,您讓她怎麽可能接受?”

她點點頭,“我知道我這次來得很荒唐,也許反而對辛辰不好,可是我控制不住這個念頭。我是得走了,只是突然沒了力氣,一想到要去北京,再去歐洲,那麽遠的路等著自己,簡直有點絕望了。你是辛辰的朋友嗎?”

她說著軟糯嬌脆的普通話,語速聲音居然和辛辰頗為相似,讓路非感嘆遺傳的神秘力量,“我是她堂姐辛笛的朋友,當然也算她的朋友。”

“幫我一個忙好嗎?”她打開白色手提包,取出一個信封,“裏面是我將在奧地利定居的地址,如果辛辰有一天願意和我聯系了,請交給她。告訴她,我就算搬家,也會請人轉交信件的。”

路非遲疑一下,她懇求地看著他,那雙漂亮眼睛裏蘊藏的深切哀愁打動了他,他接過信封,“眼下辛辰大概不會要,我會找合適的時機給她,不過別的我不能保證。”

“我再不會違背她的意願打擾她,可是如果有一天,她和我一樣,對自己血脈連著的那一端有了想多點了解的念頭,那麽我在那裏,等著。”

路非在和辛辰熟識後,知道了她的身世,曾勸過她,但她的回答始終是搖頭,拒絕談論那個在某天盛夏午後匆匆出現又匆匆消失的女人,更不接那個信封。

於是,這個白色的信封至今沒有開啟,仍由路非保管著。他帶著這個信封輾轉生活在舊金山、紐約、北京等各大城市,始終將它妥帖地放在一個文件夾內。

那年暑假,辛辰如同完全沒有遇到任何異樣狀況,她照樣做著作業,戴耳機聽Walkman裏放的港台流行歌曲,看電視,看辛笛瞞著媽媽買回來的時裝雜志,有時充任辛笛的模特,讓她做素描練習,或者跟她學畫畫,看不出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

暑期過了快一半,路非堅持每周過來幾次給辛笛補課,偶爾他也給辛辰講一下功課,只是辛辰對學習比辛笛還要漫不經心得多,而且頗有歪理,“我知道是這樣就可以了,何必一定要知道為什麽是這樣呢?”

這樣的不求甚解,讓路非無可奈何。辛笛在旁邊大笑,只覺得辛辰這口氣可不活脫脫像足了她爸爸辛開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