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鏡中世界(第3/5頁)

事後,她經常會想起那道鈴聲。平靜下來的她可以肯定那不是一個幻覺,但她無法解釋為什麽那一刻會有鈴聲響起——

現在,她終於可以解釋了。可是結果,竟是這樣的不堪!

她想要哭,卻怎麽都哭不出來,只是一聲緊過一聲地幹抽氣。她憋得滿臉通紅,額角的青筋都暴了出來,目眥盡裂卻還是一滴眼淚都流不下來。

辛慶雄不敢回頭去看辛霓的反應,他死死看著趙彥章:“是,那件事是我做的。可是我在贖罪了!我每天都在內疚,我想盡辦法彌補她,從物質到精神……”

聽見辛慶雄親口承認,辛霓用雙手捂住口鼻,尖叫一聲往門外沖去。祁遇川迅疾地追上她,將她緊緊箍在懷中,任她發泄似的掙紮踢打,直到她軟癱在他懷中。

“贖罪?彌補?”趙彥章像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如果不是青蕙告訴我你一直在蹂躪她,如果不是親眼看到她身上的傷痕,我簡直真要相信你做那麽多善事,是在為當年的事懺悔!你不是人,你根本就是個道貌岸然的禽獸!”

“你說什麽?”辛慶雄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什麽一直在蹂躪她?什麽傷痕?”

這時,辛霓停下了嗚咽,懵懵然擡起頭看向趙彥章。她想起青蕙自殘的那一幕,電光石火間,一些曾讓她起疑的記憶碎片在她腦海中迅速閃現,她潛意識裏已經隱約知道了一個可怕的真相,但她的理智仍在負隅頑抗。

辛慶雄仰起頭,喘氣如風箱,他一下子全明白了——

一個並不新奇的局,猶如當年貂蟬離間董卓、呂布,那個女孩用同樣的方式離間了他和趙彥章,終於為自己報了仇。

但他百口莫辯,說什麽都沒有用,無從解釋,無從自證,然後他從心底放棄了掙紮。他一點點平靜下來,目光靜邃地看著趙彥章:“如果我告訴你,我後來再也沒碰過她。那些事都是她編出來騙你的,她在利用你報復我,你信嗎?”

趙彥章虎視著他,從牙齒縫裏擠出兩個字:“不信!”

“好。”辛慶雄擡手止住他,慢騰騰地走回書案前,從抽屜裏拿出一把槍。

“爸爸!”辛霓沖上前,死死按住他的手,她淚光粼粼地望著他,哀求似的朝他搖頭,“不可以……不可以!”

辛慶雄決然將手一推,將辛霓推倒在地。他緊皺著眉,咬著牙,抖抖索索地上膛。他快步走到趙彥章面前,拿槍口死死抵住他的額頭,像是用盡所有力氣,他一字一句地問道:“你真的信她不信我?”

趙彥章臉色煞白,額上唰地冒出一層冷汗,他的喉結快速地滾動,片刻後,他像一只發了狂的野獸,猛地直起身,號叫著頂住槍口:“你殺了我,殺了我吧!”

辛慶雄喉嚨裏發出一聲嘔啞的哭聲,一滴渾濁的眼淚無聲地從他眼角滑落。他握槍的手抖得越來越急,五官隨之抽搐歪斜。隨著手槍“砰”的一聲掉在地板上,辛慶雄身子一歪,猝然朝地上倒去。

年少時,辛霓最喜歡的顏色是白色,它純凈、崇高,帶著神聖的象征意。但是在醫院待得久了,她漸漸發覺沒有一種顏色比白色更冰冷、更猙獰、更讓人窒息。

從那夜倒下後,辛慶雄就再也沒有醒來過。腦血管破裂成為植物人的他,免去了牢獄之災,卻將永遠以活死人的狀態,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整整一個月,辛霓每天都待在他的身邊。最初那段時間,她總是忍不住撲在他懷裏痛哭,慢慢的,她習慣一個人默默悲愴。她開始不停翻閱各種有關植質狀態康復理療的專著,上網搜索各類喚醒植物人的新聞。她總結出一套完整的親情喚醒方案,不知疲倦地對辛慶雄實施。

祁遇川看在眼裏,幾番欲言又止,終於忍不住勸她放棄這種“除了感動自己,別無他用”的做法。

他們因此爆發了史上最大規模的一次爭吵,吵完冷靜下來,辛霓又不得不哭著跟他道歉。

自名侖緊急停牌後,祁遇川代行董事長職務,一邊應對廉署的調查,一邊忙於籌劃定向增發的事項,忙得腳不沾地。饒是如此,只要得空,他都會來醫院探看他們。他請了國內外最好的腦科專家輪番為辛慶雄會診,定期找主治醫生溝通新的治療方案。盡管將一系列最先進的喚醒法試遍,都沒有實質性地改善辛慶雄的狀況,但他實實在在地替她扛起了大部分壓力。她不該這樣任性,同他吵得那麽激烈。

見她耗盡力氣般坐在那裏抽噎,神情恍惚淒楚,祁遇川余怒漸消。他又心疼又無奈地看著她,卻不知道拿什麽態度對她。沉默了一陣,他便帶著幾分挫敗徑自離開了病房。

秋涼的時候,辛霓回了趟名侖,以股東的身份參加名侖的股東大會。大會以“不適當履行職責”為由,罷免了辛慶雄董事長的職務,並推選祁遇川擔任名侖新一任董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