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托跡權門姑為蜂蝶使 尋盟舊地喜是布衣交(第2/6頁)

家樹醒來,已是十點鐘,馬上上醫院,中途經過郵局,將給秀姑的信投寄了,到了醫院裏,仔細一檢查,也沒有什麽大病,醫生開了藥單,卻叫他多多的到公園裏去散步,認為非處在良好的環境,解放心靈不可。今天吃了這藥,明天再來看。家樹急於要自己的病好,自然是照辦。

這醫院,便是上次壽峰養病的所在,那個有點近視的女看護,一見迎了上來,笑道:“樊先生,密斯關好嗎?”家樹點了點頭。女看護道:“密斯關怎麽不陪著來呢?”家樹笑道:“我們也不常見面的。”說著就走開了。

到了次日下午,家樹上醫院來復診,一進門,就見那女看護向這邊指著道:“來了來了。”原來秀姑正站著和她說話,是在打聽自己來沒有來呢。秀姑一見,也不和女看護談話了,自迎上來。一看家樹時,帽子拿在手上,蓬蓬的露出一頭亂發,臉上伸出兩個高拱的顴骨來,這就覺得上面的眼眶,下面的腮肉,都凹了進去,臉上白得像紙一般,一點血色沒有,只有穿的那件淡青秋羅長衫,飄飄然不著肉,越是現出他骨瘦如柴了。秀姑“啊”了一聲道:“幾天不見,怎麽病得這樣厲害!你是那晚讓雨打著,受了涼了。”家樹道:“我很感謝大姑娘照顧。”說著,回頭四周看了一看,見沒有人,因低聲道:“我有一件大事,要拜托大叔。今天約大叔來,大叔沒來嗎?”秀姑沉吟了一會道:“是,你有什麽話,告訴我是一樣的。”

當下二人走到廊下,家樹在一張露椅上坐下了,因道:“我這病是心病……”秀姑站在他面前,臉就是一紅。家樹正著色道:“也不是別的心病,就是每天晚晌,我都會做可怕的夢,夢到鳳喜受人的虐待。昨晚又夢見了,夢見她讓人綁在一根柱子上,頭上的短頭發披到臉上和口裏,七八個大兵圍著她。一個大兵,拿了藤鞭子在她身上亂抽。她滿臉都是眼淚,張著嘴叫救命,有一個抽出手槍來,對著她說:‘你再嚷就把你打死。’我嚇醒了,一身的冷汗,將裏衣都濕透了。我想這件事,不見得完全是夢,最好能打聽一點消息出來才好。這事除了大叔,別人也沒有這大的能耐。”秀姑笑道:“樊先生你這樣一個文明人,怎麽相信起夢來了呢?你要知道她現在很享福,用不著你掛念她的。”家樹道:“雖然這樣說,可是這是理想上的話,究竟在裏面是不是受虐待,我們哪會知道!況且我這種噩夢,不是做了一天,這裏面恐怕總不能沒有一點緣故!”秀姑見他那種憂愁的樣子,兩道眉峰,幾乎緊湊到一處去,他心中的苦悶,決不是言語可以解釋的,便道:“樊先生,你寬心吧,我回去就可以和家父商量的。好在他是熟路,再去看一趟,也不要緊。”家樹便帶一點笑容道:“那就好極了,什麽時候回我的信呢?”秀姑想了一想,笑道:“你身體不大好,自然是等著回信的,三天之內吧。”家樹站了起來,抱著拳頭,微微的向秀姑拱了拱手,口裏連道:“勞駕,勞駕。”

秀姑心裏雖覺得不平,可是見他那可憐的樣子,卻又老大不忍,陪著他掛了復診的號,送著他到了候診室;看到他由診病室又出來了,然後問他醫生怎麽說,要緊不要緊。家樹笑道:“你瞧,我還能老遠的到醫院來治病,有什麽要緊。不過他總說我精神上受了刺激,要好好的靜養,多多上公園。”說著話時,秀姑見他只管喘氣,本想攙著他出門上車,無如自己不是那種新式的女子,沒有那種勇氣,只是近近的跟在家樹後面走,眼望著他上車而去,自己才一步一步挨著人家墻腳下走路。心裏想著劉將軍家裏,上次讓父親去了一次,已經是冒險,現在哪有再讓他去的道理。但是樊先生救了我父親一條命,現在眼見得他害了這種重病,我又怎能置之不理!我且先到劉家前後去看看,究竟是怎麽個樣子。於是決定了主意,向劉家而來。

秀姑自劉家前門繞到屋後,看了一周,不但是大門口有四個背大刀的,另外又加了兩個背快槍的。那條屋邊的長胡同,丁字拐彎的地方,添了一個警察崗位,又添了一個背槍的衛兵,似乎劉家對於上次的事,有點知道,現在加以警戒了。據著這種情形看來,這地方是冒險不得的了。但進不去,又從何處打聽鳳喜的消息?這只有一個辦法,去找鳳喜的母親,然而她的母親在哪裏?又是不知道。一天打聽不出鳳喜的消息,家樹一天就不安心。他既天天夢到鳳喜,也許鳳喜真受了虐待。看那個女子,不是負心人,她讓姓劉的騙了去,又拿勢力來壓迫,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子,她哪裏抵抗得了!若是她真還有心在樊先生身上,我若把她二人弄得破鏡重圓,她二人應當如何感激我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