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沽酒迎賓甘為知己死 越墻窺影空替美人憐(第4/5頁)

就在這時,有人“呔”了一聲道:“吹糖人兒的,你怎麽不敲鑼?”江老海回頭看時,乃是快刀周由前面走過來。江老海四周一看無人,便低聲道:“我看這裏門戶很緊,是不容易進去的,只有這樓上三個窗戶,可以設法。”快刀周道:“不但是這個,我看了看,這兩頭胡同口上,都有警察的崗位,晚上來往,真很不方便呢。”江老海道:“你先回去告訴師傅,我還在這前後轉兩個圈兒,把出路多看好幾條。”快刀周去了,江老海帶做著生意,將這裏前前後後的街巷都轉遍了。直等太陽要落西山,然後挑了擔子直回關家來。

壽峰因同住還有院鄰,卻並不聲張。晚餐時,只說約了三個徒弟吃羊腿煮面,把事情計議妥了。院鄰都是做小買賣的,而且和關氏父女感情很好,也不會疑到他們要做什麽驚人的事。吃過晚飯,壽峰說是到前門去聽夜戲,師徒就陸續出門。王二禿子,借了兩輛人力車,放在胡同口。大家出來了,王二禿子和江老海各拉了一輛車,走到有說書桌子的小茶館外,將一人守著車,三人去聽書。書場完了已是十二點鐘以後,壽峰和快刀周各坐了一輛車,故意繞著街巷,慢慢的走。約莫挨到兩點多鐘,車子拉到劉宅後墻,將車歇了。

這胡同轉角處,正有一盞路燈,高懸在一丈多高以外。由胡同兩頭黑暗中看這裏,正是清楚。壽峰在身上掏出一個大銅子,對著電燈泡拋了去,只聽噗的一聲,眼前便是一黑。壽峰擡頭將閣樓的墻看了一看,笑道:“這也沒有什麽難,就是照著我們所議的法子試試。”於是王二禿子面墻站定,蹲了下去,快刀周就站在他的肩上,他慢慢站起來,兩手反背,伸了巴掌,江老海踏在他的手上,走上他的肩,接著踏了快刀周的手,又上他的肩,便疊成了三層人。最後壽峰踏在江老海的肩上,手向上一伸,身子輕輕一縱,就抓住了窗口上的麻石,起一個鸚鵡翻架式,一手抓住了百葉窗格的橫縫,人就蹲在窗口。墻下三個人,見他站定,上面兩個,便跳下了地。壽峰將窗上的百葉用手捏住,只一揉,便有一塊成了碎粉。接連碎了幾塊,就拆斷一大片百葉。左手抓住窗縫,右手伸進去,開了鐵鉤與上下插閂,就開了一扇窗戶。身子一閃,兩扇齊開,立腳的地就大了。百葉窗裏是玻璃窗,也關上的。於是將身上預備好了的一根裁玻璃針拿出,先將玻璃劃了一個小洞,用手捏住,然後整塊的裁了下來,接著去了兩塊玻璃,人就可以探進身子了。

壽峰倒爬了進去,四周一看,乃是一所空樓。於是打開窗戶,將衣服下系在腰上的一根麻繩解了下來,向墻下一拋,下面快刀周手拿了繩子,緣了上來。二人依舊把朝外的百葉窗關好,下樓尋路。這裏果然是一所花園,不過到處是很深的野草,似乎這裏很久沒有人管理的了。在野草裏面尋到一條路,由路過去,穿過一座假山,便是一所矮墻。由假山石上輕輕一縱,便站在那矮墻上。壽峰一站定腳,連忙蹲了下來。原來墻對過是一列披屋,電光通亮。隔了窗子,刀勺聲,碗碟聲,響個不了。同時有一陣油腥味順著風吹來。觀測以上種種,分明這是廚房了。快刀周這時也蹲在身邊,將壽峰衣服一扯,輕輕的道:“這時候廚房裏還做東西吃,我們怎樣下手?”壽峰道:“你不必做聲,跟著我行事就是了。”蹲了一會,卻聽見有推門聲,接上有人問道:“李爺爺!該開稀飯了吧?”又有一個人道:“稀飯不準吃呢,你預備一點面條子吧,那沈家小姐還要和將軍開談判呢。”又有一個道:“什麽小姐!不過是個唱大鼓書的小姑娘罷了。”壽峰聽了這話,倒是一怔,怎麽還要吃面開談判?難道這事還有挽回的余地嗎?

壽峰跨過了屋脊,順著一列廂房屋脊的後身,向前面走去,只見一幢西式樓房迎面而起,樓後身是齊檐的高墻,上下十個窗口,有幾處放出亮光來。遠看去,那玻璃窗上的光,有映帶著綠色的,有映帶著紅色的,也有是白色的。只在那窗戶上,可以分出那玻璃窗那裏是一間房,那兩處是共一間房,那有亮光的地方,當然是有人的所在了。遠遠望去,那紅色光是由樓上射出來的,在樓外光射出來的空間,有一叢黑巍巍的影子,將那光掩映著。帶著光的地方,可以看出那是橫空的樹葉,樹葉裏面有一根很粗的橫幹,卻是由隔壁院子裏伸過來的。回頭看隔院時,正有一棵高出雲表的老槐樹。壽峰大喜,這正是一個絕好的梯子,於是手撫著瓦溝,人作蛇行。到了屋檐下,向前一看,這院子裏黑漆漆的,正沒有點著電燈。於是向下一溜,兩手先落地,拿了一個大頂,一點聲音沒有,兩腳向下一落,人就站了起來。快刀周卻依舊在屋檐上蹲著,因為這裏正好借著那橫枝兒樹葉,擋住了窗戶裏射出來的光。壽峰緣上那大槐樹,到了樹中間,看出那橫幹的末端,於是倒掛著身子,兩手兩腳橫緣了出去,緣到尖端,看此處距那玻璃窗還有兩三尺,玻璃之內,垂著兩幅極薄的紅紗,在外面看去,只能看到屋子裏一些隱約中的陳設品。仿佛有一面大鏡子,懸在壁中間,那裏將電燈光反射出來。這和沈大娘所說關住鳳喜的屋子,頗有些相像。只是這屋子裏是否還有其他的人陪著,卻看不出來。於是一面靜聽屋裏的響動,一面看這屋子的電燈線是由哪裏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