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樹欲靜而風不止(第2/11頁)

車可是一個不太常見的姓。女孩的手白皙修長,又綿又軟,笑聲又脆又甜。童悅不禁感慨,自己的二十三歲可從來沒有這般青春陽光過。

“我叫童悅。”

“你多大?”車歡歡有點自來熟,也可以理解為是為了打發枯燥的旅途,她的話特別多。

童悅嘆了一口氣:“我已經到了要用生命來保護這個秘密的年紀了。”

“真是誇張,你很漂亮,我還以為你是明星呢!”

這話聽得耳朵都快長繭了,童悅總是淺淺一笑。紅顏易老,最不能當真。

車每到一個站點,車歡歡總有一長串的問題要問。童悅簡直成了她聘請的專職導遊,負責給她講解。不過這樣也好,她不會再沉溺於因為彥傑而溢滿胸腔的傷感中。

列車進青台站時,葉少寧的電話打了進來。她走到過道上去接聽,電話掛斷後,車停了。

“青台,我回來啦!”車歡歡面朝車窗,張開雙臂。

童悅把行李一樣一樣地從行李架上拿下來。真是讓人啼笑皆非,在國外度過八年的車歡歡居然只背了一個小背包。

“真沒想到能在火車上認識一位朋友,童悅,你在哪兒工作?以後我可以約你出來玩嗎?”車歡歡問得很誠懇。

童悅不認為自己能和車歡歡成為朋友,所以只含糊地說了個“好”字。

火車站前的出租車還是一車難求,每一輛車開過來時,蜂擁過去的總有好幾撥人。童悅看著腳邊的一堆東西,只能祈禱上蒼的憐憫了。

上蒼大概是開小差去了,沒聽到她的祈禱。童悅閉了閉眼,正對著賓利車上下來的那個男人。歲月非常厚待他,除了頭發染了一點風霜,稍稍有些中年發福外,她還是在多年以後一眼就認出了他。那時,他給她買巧克力,買冰激淩,抱她,親她,陪她坐過山車。過山車在半空中旋轉時,他捂著她的眼睛叫著:悅悅,悅悅!她叫他車叔叔。

此車亦是彼車。車歡歡跳著撲進車城張開的懷抱,跟著下車的樂靜芬笑得一臉慈祥。

“童悅,這是我爸媽。”車歡歡嬌嗲地拖著兩人向童悅介紹。

車城的臉刹那間一片灰白,樂靜芬的笑生生凍在了嘴角,看得見的怒意從骨頭縫裏直往外冒。

“老公,你帶歡歡先走,我跟童小姐說幾句話。”

“靜芬,走吧!悅悅她只是個孩子。”車城幾乎是在哀求她。

樂靜芬冷笑道:“孩子,她是誰的孩子,有你的份嗎?”

車城僵住,臉一會兒青一會兒紫的,低聲道:“我們說好了,過去的事不再提的。”

車歡歡訝然地指著童悅說:“原來你們認識呀!”

“歡歡,以後看到這個女人就像是看到路邊的雜草一般,無須多看一眼,聽到沒有?”

車歡歡沒見過媽媽這個樣子,不由得一驚:“為什麽?”

“你爸爸會給你解釋的。”樂靜芬輕蔑地冷哼出聲。

“靜芬,有話回去說。”車城又氣又惱,再次去拉她的手。可樂靜芬就像個磨盤,牢牢地站在那裏。

淺淺的暮色裏,這一切就像默片一般,童悅突然明白車城當初為什麽會出軌了。至少在江冰潔如水的溫柔裏,可以滿足他作為男人的高大與偉岸。

“童悅,你知道你的名字是誰取的嗎?”樂靜芬也以為那年無法啟齒的羞辱和痛楚已被時光消磨殆盡,可在看到這張依稀相似的面容時,她才知道,那些原來都還在,窒息的怨恨鋪天蓋地而來,她不想再壓抑了。

童悅淡然地迎上她仇恨的目光。

“靜芬,夠了!”車城愧疚地看了看童悅,厲聲想阻止樂靜芬。

“老公,你這麽疼她,又怎麽能讓這孩子蒙在鼓裏呢?”樂靜芬笑得很猙獰,還很陰沉,“你以前不叫童悅,而叫童愛潔。我姓樂,快樂的樂,當我懷了孕時,老公特別興奮,他說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都取名叫歡歡,我們就這樣歡樂地過一輩子。這聽著是不是很甜蜜啊,我那時覺得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可是有一天,我無意中看到我的老公牽著一個小女孩的手,他叫她悅悅。小女孩說我不叫悅悅,我叫愛潔。他說愛潔這個名字太老土了,悅悅最好聽了,愉悅的悅,聽著就快快樂樂、開開心心的。哈哈,是不是很可笑?”

沒有任何利器襲來,童悅卻感覺到一種切膚斷骨般的疼痛。

“你配叫這個名字嗎?”

“樂女士,請你自重。”童悅撥開她指向自己的手指,“你這般對號入座,我亦無話可說。但你不覺得太牽強了嗎?名字只是一個符號而已,並沒有多少特別的意義。長輩間的恩怨,我無權評論。你一直覺得自己是一個受害者,可事實卻是,現在你的家庭是圓滿的,你什麽都沒有失去,而她卻孤單在待在那家小面館裏。而我呢?我十二歲就沒有了媽媽。這樣的委屈,我又向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