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彗星來的那一夜(第3/11頁)

他很放心地坐到副駕駛座上,連安全帶都沒系。他們沒有攀談,她開車,他閉著眼睛假寐。車窗開著,夜風吹進來。青台的路坡多,上上下下縱情馳騁,像蕩秋千似的,非常舒服。

荷塘月色距離中山路不過一刻鐘的路程。這是個新小區,開發商不知打哪兒弄來幾十株百年古木,一棵棵侍候得茂密茁壯,其中最老的是一棵桂花樹。小區正中央真的有一個大池塘,裏面種滿了睡蓮。此時又是桂花的香氣,又是荷葉的清香,交雜在一起。童悅不禁脫口嘆了一句:“真美!”

他睜開眼睛,仰臉望著天上:“月亮這麽圓,海面上的月光一定也很美,一起去看看?

童悅默不作聲,手指一點一點曲成了拳。

她以為他會帶她去海邊,沒想到他直接帶她進了電梯。電梯直達頂層,門一開,她便看到了月光鋪滿了海面,仿佛銀色的霧氣氤氳著。她沒有看過這樣的海,不禁癡了。

誰也沒有提開燈,開了燈,就看不到月光了。

“家裏只有礦泉水。”他在她後面抱歉地說道。

童悅低著頭回過身,沒想到他離自己很近,她就像是撲到了他的懷裏。他胸前的鈕扣抵住了她的額頭,有一點涼。她聽到了他強有力的心跳,感受到他肌膚的滾燙,嗅到了他身上淺淺的酒香。

心中一根繃得很久很久的弦突然就斷了,她感到澎湃的海浪席卷而來。她在浪裏掙紮,快要窒息。

他沒動,就那麽近距離地看著她。她慢慢擡起頭,下一刻,他的雙手按著她的肩膀,讓她貼在了木質的拉門上,欺身過去壓住她,吻住她。

童悅的身體一下子僵硬了,她遲疑了一下,就是一下,下一刻,戰栗的長睫緩緩合上。他的手裏並沒有水,仿佛就等著這一刻。當他的舌尖輕輕動起來,她隨著他的動作,一點一點融化,變得柔軟起來。她的身上漸漸也染上一層酒的甜香。她伸手抱緊他,帶著不聞不問、不顧一切的意味,仿佛將手中緊緊抱著的陶罐“哐當”一聲摔到地上,任由瓷片碎了一地。

在童悅二十七年的人生裏,與“瘋狂”這個詞是不沾邊的。唯一一次出格行為,是初二的下學期逃學和桑晨去看×歌星的演唱會。童悅並不喜歡×歌星,覺得他講話有點娘,好像全天下的女人都迷戀他,一上台就大拋媚眼。

逃學是一件刺激的事,桑晨一說,童悅就答應了。她們如同示威似的,在×歌星下榻的飯店前靜坐了一下午,然後再去了奧體中心。粉絲們的尖叫聲差點把奧體中心的屋頂都給掀翻了,熒光棒舞得像火海,童悅就在那片火海裏睡著了。演唱會結束,桑晨亢奮得不能自已,拖了童悅去遊戲室打怪獸。裏面有幾個男生和桑晨很熟,扔給桑晨一包煙。桑晨熟稔地點上,瀟灑地吐出一串煙圈。

童悅看得直愣。

“想不想學?”桑晨問道。

她把煙含到嘴邊,點燃,剛吸了一口,滿頭大汗的彥傑就從外面進來了。

那時是三月,倒春寒呢,他哪來的汗?

她的眼睛緩慢地眨了一下,彥傑的手掌就摑上了她的臉。

她很平靜,其實是她驚得忘了反應。等她反應過來,正好把那口煙咽了下去,一時間嗆咳得又是眼淚又是鼻涕的。

沒有人上前幫一下她。

男人一旦長相好,就容易冷漠,或者輕佻。上高三的彥傑是個英俊的男生,他屬於前者。俊容再籠上一層寒霜,那股肅殺之氣令人不寒而栗,就連天不怕地不怕的桑晨也大氣都不敢喘。

她是和彥傑一路走回家的。從遊戲室到家,坐公交車有六站。兩條腿都麻木了,臉頰也火辣辣的疼,她卻不敢伸手去摸。

到了家門口,彥傑驀地轉過頭,問道:“下次還敢逃學嗎?”這是今晚他和她說的第一句話。

“不敢了,哥!”她的聲音小如蚊蚋。

後來,她真的再沒讓彥傑操過心。現在,彥傑在上海,離她已很遠……童悅眨去眼角不小心滑落的一滴淚,她感覺身體裏像著了火一樣,火像快速倒進杯裏的碳酸飲料,泡沫噴薄而出。她已經無法控制這火勢,只能看著它蔓延。

自從擔任高三強化班的班主任後,不需要鬧鐘,童悅總能在五點半準時醒來,節假日也不例外。

四周沒有聲音,寂靜得讓人緊張。

晨曦染白了窗簾,借著晨光,她看到房間並不大,應該是屬於那種精致緊湊型的單身公寓,收拾得很是幹凈。她睡的是一張榻榻米,一條修長的手臂搭在她的腰間,不像是摟抱,而像是一種保護。熟睡中的男人呼吸均勻,看著更覺得親和,像是已認識了很久很久。

她輕輕移開他的手臂,小心地坐起,不放心地朝他看了看,抓起疊在沙發椅上的衣服躡手躡腳地出了臥室。穿好衣服,她又在廚房的水池旁草草用涼水抹了把臉、漱了下口,以手指為梳,理了理頭發,然後拎起包包打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