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陽春春風滌蕩人心,樂遊原的綠草如海浪一樣綿密。十多年的少年時光, 人間風景變幻, 綠了春風, 隨了逝水,曾經的少年往事依稀存在,舉目相望, 卻早已經變幻模樣。

這世上每個人有自己的人生, 彼此兩人的人生有時會在某一時段交匯,卻在下一刻間分道而行;也有人會彼此融合在一處, 一直攜手同行直到生命結束。

顧令月回憶往昔當前,心中慨然。生命變幻無常,不到最後一刻, 不知道這一生定論如何, 捉著春風的尾巴, 無論如何, 不辜負自己的人生,好好的走下去。

暮色漸漸深沉, 皇帝和昭國郡主方盡興, 回返大明宮。

延嘉殿燈火明亮, 小皇子的哭聲嘶聲裂肺, 殿中宮人們穿行一片,手忙腳亂抱哄,焦頭爛額。

顧令月聽見麟奴撕心裂肺的哭聲,不由心疼不已, 大踏步上前,將麟奴抱在懷中,“麟奴。”

“阿娘的乖寶貝,阿娘回來了,不哭了啊。”

麟奴今日被爺娘拋在宮中,許久見不到姬澤和顧令月照面,忍耐不住,方放聲大哭。這時候被母親重新抱在懷中,感覺到娘親溫暖的氣息,方漸漸安靜下來,依舊抽抽噎噎的,好不可憐。

姬澤立在殿門處,瞧著顧令月剛剛猛然放開自己的手,神色微微抑郁。

今日樂遊原上,自己方與阿顧交心,一片柔情蜜意。甫一回宮,情人就將自己拋在一邊,將全部心思放在兒子身上。不覺對繈褓中的兒子生了一絲嫉妒之心,上前笑道,“阿顧,你別寵壞他了。麟奴是男孩子,從小就該皮實點,若是太嬌寵了,日後擔不起大任來。”

顧令月聞言狠狠瞪了姬澤一眼,“有你這樣當阿爺的麽?兒子才這麽小,就想著什麽寵壞不寵壞的。瞧著兒子哭成這樣,還說風涼話。你當父皇的不疼他,我疼。”

姬澤被斥責的揉了揉鼻子,怨念的瞪了佳人一眼。

白日裏在樂遊原上還是她的英雄,如今被兒子一比,就什麽都不是了。可真真是過河拆橋。

殿中燈光暈黃,照耀在顧令月母子的身上,灑下一層金光。

顧令月抱著麟奴柔聲哄著,神色慈愛。

姬澤瞧著母子二人溫情脈脈的場景,鳳眸眸光轉為溫柔。

這個女孩,是他傾盡一生心力疼愛的女孩。她為他誕育了他們共同子嗣,他曾在心中發誓,會傾心守護他們一輩子,將這個世上最好的珍寶,一一捧到他們面前。

月光靜靜升上夜空,照耀在延嘉後殿高翹的檐角之上。光明陰影分立分明。姬澤他輕聲吩咐道,

“宣玉真公主明兒入宮一趟。”

貞平十年四月,長安城中間了一絲炎熱。玉真公主從大明宮中出來,想著適才延嘉殿中與姬澤的一番談話:心中火熱。前往魏王府,與宗人令魏王姬坤一番密議,至晚方歸。

……

五月,初夏南風將起,長安城中顯出了一絲炎熱之意。

皇帝姬澤登臨大朝會,面對朝臣啟口,“朕中宮久懸,非長久之計。昭國郡主顧氏,毓出名門,秀美惠中,又育有大皇子,朕意欲立為皇後。”

一語既出,石破天驚。

近年來,皇帝對昭國郡主寵愛非常,做出了一樁樁一件件驚世駭俗的事情,朝中重臣或多或少都看出來皇帝對郡主的心愛之意。自昭國郡主身體痊愈,又育有皇帝唯一的子嗣,一切條件水到渠成,皇帝終於正式開口,提出意欲立後。

眾臣聽聞此語,有一種靴子落地,意料之中的事情終於到來之感。

張相聞言一股怒氣直沖胸臆,持笏上前一步,拂開衣襟跪在地上,硬邦邦奏請道,“臣奏請聖人收回此事。大周中宮皇後,當以有德行的女子居之,昭國郡主育有皇嗣,可以妃位酬之。倘三妃之位委屈,可於三妃之上加設貴妃之位,足昭顯郡主身世貴重育子之功。”

姬澤喝道,“放肆。”目光銳利視張臯,“張卿言下之意,昭國郡主德行非賢淑之女,不堪為後?”

張臯硬邦邦道,“臣未言有此意。只昭國郡主曾經和親北地,與亂臣賊子孫沛恩為妻,不堪為大周皇後母儀天下。大周中宮空懸,聖人可采選長安勛貴身家清白女子,擇容貌品性優異者居之。”

姬澤露了一個森然笑意,“張卿好大的膽子,只是朕方為大周皇帝,擇誰為後乃是朕之家事,朕僅告知而已。”

前朝之上風雲驟起,顧令月在後殿之中練習舞蹈,一無所知。

小宦官一溜煙兒奔到延嘉殿,釵兒聽聞消息,面上露出難以抑制的喜色,奔入殿中,“郡主,出大事了。”

延嘉後殿寬廣舒適,顧令月一身舞服,正隨著謝小蠻跳一曲《采春舞》,聽聞釵兒大驚小怪的聲音,不由的失笑,

“好了,這是怎麽了,莫非外頭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