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長安眾人皆知,此前昭國郡主顧令月與新羅使臣高孝予過從甚密, 如今顧令月卻和姬澤在一處, 此前高孝予的那段幹系便成了二人之間的一段尷尬心結, 埋藏在心中暗處,雖然彼此顧忌感情皆不好貿然提起,卻始終存在, 成為一個梗在心中的根刺。

“公主素來疼愛昭國郡主, ” 縷銀伺候在玉真公主身邊,含笑道, “郡主也是孝敬公主,在宮中也惦記您,常常送東西過來。”

玉真公主心情極好, 慵懶含笑道, “這世上情之一字, 最是沒有道理。當年阿顧初初歸來長那心灰意冷之時, 誰又知道有如今的際遇?我冷眼瞧著,聖人這回倒真是栽了, 阿顧日後造化怕還是在後頭。”

縷銀聞言暗暗心驚。

昭國郡主如今已是封做郡主, 策一品國字封號, 貴重至極。所謂日後造化, 還能應在何處?莫非是……不敢再想,面上笑出一朵花來,“那可真是好呀!郡主日常最是信賴公主,郡主年紀小, 丹陽大長公主早逝,身邊又沒有旁的親近女性長輩,怕日後還是要公主多多照料的地方。公主可要好生保重身子,待過幾個月生個小郎君,日後給郡主撐腰做主哩!”

玉真公主聽得入耳,扶著腹部唇邊微微翹起來,“你說的是。這兩個孩子都是我的嫡親晚輩,我自然是盼著他們好的。”

望著天光眯了眯眼睛,

那個新羅使臣雖然人微言輕,如今適逢其會,倒成了皇帝和昭國郡主之間的一個障礙。若是處置不慎,引爆開來,說不得會令姬顧二人剛剛建立的脆弱感情分崩離析。

自己既然疼愛阿顧,自然不願意看到這般情景。

且顧令月又言辭懇懇求到自己頭上來,自己這個做小姨的,自當出一份力,消弭了此事隱患,好令姬澤和顧令月感情和和美美。也算是對早逝的胞姐丹陽公主有個交待。

太極宮中春日陽光明朗,一名絳衣宮人捧著茶盤裊裊走在長廊之中。

宋鄂急急追著女子背影出來,“梅仙。”

梅仙停住腳步,面上神色凝動,“宋供奉不回禦醫署,追著奴婢做什麽?”

宋鄂瞧著梅仙身影,柔聲道,“咱們好久未見,好容易重逢,自當好生說幾句話。” “你留在宮中,我心裏很是歡喜。”聲音柔和帶著歡喜,

“咱們日常也可以常常廝見,待我醫治好了郡主的足疾,向郡主求個恩典,將你接出宮去。結為夫妻,白頭到老恩恩愛愛的可好?”

初春的長安,上個冬日的霜雪漸漸退去,宮中一片花紅柳綠,勃勃生機。

梅仙立在宮廊上,聽聞宋鄂真情實意話語,面上露出微微悲慟的神情,“宋供奉您醫術高超,又得到貴人看重,可謂前程似錦,這長安城中,有無數的名門淑女,可與你結締婚姻,你又何必惦記我這個曾經流落風塵的罪臣女子?”

“那些如雲的長安淑女又如何?”宋鄂急急道,目光望著女子背影,微微抿唇,顯示出執著的神情,“她們都不是我記憶中那個小時候給我一碗飯的女子。”

梅仙唇角翹起一個淺淡弧度。世風如此,她不願意拖累宋鄂,當斷則斷,言語清冷,“我當初不過是給你一碗飯而已,舉手之勞不值一提,這些年來,你時時陪伴在我身邊,對我多加照料,又憑一己之力助我脫了官籍,將我拉出火坑,已經是還了很多恩德。如今我在昭國郡主身邊伺候,郡主也待我很好,我心中很是安寧知足,那小時候的一飯之恩,你早就還清了,又何必時時放在心上?”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宋鄂微微皺眉,眸光清亮錚錚言道。“當年我流浪街頭倒在地上,幾乎就要餓死,你給我的那一碗飯,可謂救了我的性命。而你獲罪之後,但就算沒有我,也不過是過的境地淒涼一些,性命總是有保障的。如這麽算起來,我欠你的,尚還遠遠沒有還清呢。”

宮廊天光明朗,照耀在梅仙的面龐上,睫毛微微顫抖,可見心中動蕩,“若您如此說,我作為你的恩人,是否可以對你提出要求?”聲音清冷,

“我一介小小女子,受父兄牽累淪落教坊,如今僥幸得脫,蒙聖人恩典,留在昭國郡主身邊伺候,心中沒有別的想望,只想平平安安。您是如今太極宮中的紅人,我不想受你照拂,若你當真還念著我的所謂恩情,就依著我的意思,咱們兩下相安,莫再糾纏,便算是報了我昔日的恩情了。請你莫要將恩情處成了仇怨,徒增我的困擾。”

宋鄂心中一片晦澀,一顆心緩緩沉下去,“你便這麽看不上我?”寧願說這麽決斷的話,也不肯接受我的一腔情意?

梅仙聽聞宋鄂言語之中的心傷苦痛之意,心中劇震,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好。”宋鄂慘然而笑,退後一步,“你既心中沒有半分我的位置,我也並非不識趣的人,日後在昭國郡主殿中相見,也是尊尊敬敬,無故不會糾纏。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