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一輪金烏墜在西天之上,漫天的雲彩都染成了紅彤彤的色澤。

顧令月從昏昏沉沉的睡夢中醒來, 見殿中天光微暗, 不知不覺已經漸晚。

身上氣息幹凈清爽, 顯見的在昏睡之中已經被略略收拾過一遍。絳色的寢衣貼在自己的肌膚上,柔軟似水。

硯秋聽得帳中動靜,上前服侍, 含笑道, “郡主,您醒了?”

顧令月順著貼身丫頭的攙扶從榻上坐起來, 扶著額頭問道,“什麽時辰了?”

“已經是巳時了,”硯秋將月洞門的紗帳打起, 服侍著顧令月起身, 捧起一旁備下的鵝黃繡花軟襦, 蔥綠貼金曳地裙, 伺候顧令月穿上。“郡主這一歇足足歇了好幾個時辰呢,灶房裏熱了小米粥, 郡主可要用一些?”

阿顧微微訝然, “我竟睡了那麽久?”聽得腹中傳來一聲輕微鳴響, 顯見得確實是已經餓了。

“聖人可回來了?”

硯秋恭恭敬敬的稟道, “聖人下晌去了甘露殿見朝臣,如今已經回來了,如今在西暖閣召見宋供奉。”

顧令月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承光殿靜默, 窗台上的三枝燭燈打了一個畢駁。

顧令月忽的開口問道,“硯秋,你可知道高使君如今什麽狀況?”

硯秋面上神情微微一僵,靜默片刻答道,“奴婢如今在宮中伺候郡主,對於宮外情況也不甚清楚。只是依稀聽聞,高先生這些日子病重,如今在國賓館養病。”

頓了片刻,忍不住道,“郡主,恕奴婢直言一句,您如今既已與聖人一處,便不該再想著高先生了。對高先生而言,您的這份念想,不是福祉,怕反而是催命符。”

殿中一片寂靜。

顧令月停滯片刻,“我知道這個道理。”

自當日鏡湖小築中,姬澤怒刺高孝予,並與自己攤牌,自己明白過來姬澤對自己竟是有男女之思的,顧令月便知道,自己該當將高孝予放下了。

“我也沒怎生的。”她道,“我與高使君雖數旬相交,實則沒甚深厚情誼。這件事,說到底,是我連累了高先生。這些日子,怕聖人愈加遷怒,我甚至不敢在聖人面前提高先生一字半句。只是希望高先生安好,也算是解了我的負累之心。”

硯秋眸中露出一絲愕然之色,打量顧令月。

年輕的郡主端坐在榻上,面色靜默,蒙著一層層層灰色。

她一時間分辨不出這位新成為帝王女人的女子心中如何想的。斟酌道,“按說高先生與此事中確實有幾分無辜,您若這般想倒也是應當的。只是聖人到底身份至尊,怕是記恨高使君。您該當好生籌措。”

顧令月聞言嘆了口氣,心境沉下來,許久後方道,“我知道的!”

顧令月梳洗過後,換了一身衣裳出了殿堂,行往暖閣。

西暖閣燭光盎然,姬澤長長的影子投射在窗紗上,“……宋供奉,你和朕說實話,昭國郡主的腿,你究竟有幾分把握?”

“微臣既是承諾了能夠醫治,便是心有把握。”宋鄂朗聲回稟,“聖人這般質詢,莫非信不過微臣?”

“只是郡主在朕心中分量極重,朕擔憂郡主身子,著實不忍。”

宋鄂聞言怔了怔,再度開口,聲音已經是柔和起來,“如此,好叫聖人得知,昭國郡主的底子不錯,最近的療效也十分有成效,但總要一步步慢慢來。”

顧令月正待卷簾入內,聽聞二人說起自己身體之事,不由怔了怔,停在暖閣珠簾之下。

珍珠微微晃蕩,發出輕微聲響,驚動了暖閣中的人。

姬澤擡頭見了阿顧,鳳眸眸色頃刻轉柔。上前握住阿顧的手,問道。“醒了?”

顧令月點了點頭,應道,“嗯!”一張雪白的臉泛著粉色春意。

因著這些日子治病的緣故,與宋鄂這個大夫日常相處極多,在其面前也不特別避忌,著著家常衣裳,柔嫩臉頰上的映著一道枕頭壓痕,神色慵懶,“睡了好一陣子,剛剛醒,精神倒還好。”

殿中天光自然,宋鄂探頭望了一眼,瞧見姬澤凝視著顧氏的目光隱藏侵略和寵溺情意的目光,

昭國郡主似乎略有察覺,擡起頭來,目光一觸及皇帝便倏然躲避的神情,神情動人。

宋鄂知趣低下頭去。

男人與女人之間□□微妙,宋鄂身為大夫,對於一些事情自有遠勝常人的敏銳。猜到了之前內殿發生了什麽事情。低下頭來,笑的極為含蓄,“郡主瞧著氣色不錯。”

阿顧臉蛋微微一紅。“有勞宋供奉這些日子費心診治。”

珍珠簾子在微風中輕輕搖晃,宋鄂替顧令月診完脈,收回診脈的手,“郡主這段日子身子調理的不錯,藥浴的方子增減一些藥材,待會兒我重新開一張方子,著宮人按著方子重新熬煮藥湯浸泡。另外另行開始配合針灸,因能見效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