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顧令月飲了一盞淳淳的雪蓮茶,果然覺得一股熱意從心底泛起, 面上顯出一點紅暈, 渾身上下都暖和起來。

姬澤見著方微微一笑, 捧過了顧令月擇的文卷,瞧了一眼,意有所指道, “若這十份文卷中有人才在今年春闈中得了名次, 阿顧也算是他們的一卷之師了!”

顧令月聞言不以為然,“聖人說笑了。”“便其中若當真有遺才, 也是主明臣賢,方有此相遇福分,於阿顧並無多少幹系!”

漱玉齋流水環動, 叮咚有聲, 顧令月坐在齋中, 瞧著姬澤評卷。

皇帝評卷的速度極快, 較諸顧令月起初一字一字仔細觀看似乎更為隨意,唇角輕凝頗為肅刻, , 然而目光鋒銳, 微微一掃卷面, 似乎便對執筆之人思想了然於胸,片片文卷像雪花一樣堆在地面。

顧令月凝視目光略延滯久,方緩緩收回目光。在齋中坐久了,索性起身略離開幾步松泛松泛, 從更衣處出來,碧桐侯在外頭,上前低低稟道,“郡主,永新娘子持此扇求見於您。可要見見?”

顧令月接過水晶杏花扇,微微轉動,瞧著扇面水晶之上繪制的華美杏花,目光悠遠,神熙六年曲江園春宴。眾女齊聚行酒令抽花簽。其後玉真公主命人制作一套十二柄花扇,分被贈給當日抽了花簽的女客。杜永新當時得的是一柄水晶杏花扇。

如今這柄水晶杏花扇就在自己的手中。

顧令月一時為這柄花扇牽動心緒,神態柔和,吩咐道“將她帶進來吧。”

杜永新邁步入內,眸中閃過一絲毅然之色,跪在地上,聞言苦笑擡頭,“奴婢拜見郡主,”深深跪在地上,“經此一事,永新心已經灰了,余生不想在教坊之中,懇求郡主瞧在與永新過去的情分,幫助永新脫籍求去。”

顧令月訝然,“你雖然失了歌喉,但舞技亦是卓絕。日後在教坊依舊有一席之地,大可不必如此,可是下定決心了?”

杜永新淒然一笑,聲音堅定,“妾身早如今看透了紅塵,只想尋一個清淡地方了此殘生。再也不願入這十丈軟紅了!”

顧令月心中慨嘆,嘆道,“既是如此,我幫你這個忙就是了。”

杜永新面上露出歡喜之色,目光卻辛酸流下眼淚,“妾身多謝郡主恩德,”虔誠叩頭,“願郡主良辰美景,順心如意。”

顧令月命杜永新出去,在廊下立了一會兒,重回漱玉齋。齋中燈火明亮,姬澤閱卷,見了其中一份文卷,文名寫著《論興亡》三字,字跡穩重,其中論見頗為深刻,不由輕咦了一聲。

“瞧著這張卷子,倒有幾分意思。”

顧令月聽聞此語眸光微微閃爍,“如何?”

姬澤含笑道,“瞧著一份文卷,文辭雖樸實,論見卻頗為紮實,某些觀點雖然激進,某些觀點卻頗新奇,似可觀之一用。此子若日後入仕,可為循官。”

顧令月見姬澤手中文卷自己中正,正是自己最後一刻放入十張文卷中的一張。含笑道,“恭喜聖人,聖人眼光高,此文能得你看重,想來作者確實良才美玉。阿顧恭喜聖人得此良才。”

姬澤淡淡一笑,“若當真如此,此子亦該感謝昭國郡主。若非郡主初選選中此文,也到不得朕面前。”

將品評完畢的三卷文卷遞了出去,吩咐梁七變,“將這三卷文卷張掛出去,便說乃是此次鬥文魁首,各自厚賞。”又道,“昭國郡主此前挑擇的另外七份文卷一並張掛出去。”

梁七變躬身應道,“是。”

春宴如火如荼,府中下人將聖人和昭國郡主點評過的十份文卷張掛在外。

一眾文士瞧著文榜登時瘋狂起來。

達爾信《論興亡》一文高高掛在其上,後面附著皇帝龍飛鳳舞的評點,“可為循官。”

達爾信瞧著聖人龍鳳鳳舞的批復,淚水連連,握著好友的手欣喜若狂道,“信之,我的文卷被聖人點評了!”。

夏侯宇瞧著好友這般欣喜若狂的模樣,心中為好友歡喜只余,也頗不是滋味。

大周科舉素來有行卷之風。參舉士子將自己的詩文時卷集結成冊,投遞到各權貴大臣府上。如能得到青眼,交到主考官手中,則錄取幾率便會大大增加。

近年北地大戰,科考已經停滯兩年。今年北地初定,聖人定會加辦恩科。有了聖人這一句的評卷之語,接下來半個月後的春闈中,達爾信只要不出什麽意外,必然是會被錄中的。

今日昭國郡主的春宴達爾信本是進不來的,是自己多得了一張帖子,覺得二人平日處的不錯,方邀了他一道赴宴。沒成想,自己竭盡全力寫的文卷名落孫山,連昭國郡主遴選的十名都沒有進。倒是達爾信鯉魚躍龍門,一朝盡是得了聖人評卷之語,自此之後平步青雲,竟是一生大道可期了!

一時之間,水台之上諸多赴宴文士,有人因著得了聖人賞識放聲歡笑,也有人因著名落孫山黯淡痛哭,人生百世相。也有些人,雖然沒有得到聖人頭三甲青睞評語,但也進了昭國郡主遴選前十名之中,雖略有所憾,但也覺收獲不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