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2017年7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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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令月愕然擡頭,望進了姬澤深沉的眸中、覺鳳眸之中含著極端的自信和珍藏之意。心兒微微一顫,緩緩放開了金錯刀柄。

姬澤接過了她手中的金錯刀,眸中閃過滿意色彩,“若朕在這兒,還需阿顧你用這柄金錯刀來守衛自己的安全,便是朕的無能。”望著少女鄭重承諾。“朕絕不會再讓你身陷險境。”

顧令月聽著姬澤的鏗鏘話語,心思頗為復雜。

長久以來防衛自我的金錯刀被姬澤強硬取走,有一種剝奪貼身甲衣,□□立在空氣中的感覺;但姬澤的承諾確實給予自己另一種意義的安全保護,猶如置身一座壁壘森嚴的城堡,密密實實保護自己,覺得安全踏實。

“聖人您真的不去看看麽?”

姬澤微微一笑,“不必!”

驛館空氣凝滯,驛館上下先先後後得到消息,都噤若寒蟬,侍人小心翼翼行走,不敢發出一絲聲響。

小半刻鐘後,空氣中傳來馬蹄震動地面的動靜。

片刻之後,殺伐聲間次響起。禁衛軍與來犯叛軍廝殺,空氣中漸漸彌漫著一絲血腥的氣息。

顧令月立在屋中,聽著驛館外動靜,心思潮服。

曠野喑啞的月光下,雙方廝殺猛烈。

她木呆的坐在原處,看不見敵軍蠻橫,滿臉神情猙獰,揮舞著手中大刀,向著年輕的禁衛士軍橫斫過來。

也看不見年輕的禁衛軍滿臉決絕之色,抵禦敵軍刀鋒,隨後持著手中利刃狠狠捅出去,將叛軍的身體搠個對穿。

雙方戰士明明素不相識,偏偏在這方寸之間的戰場之上,以性命相搏。躺在地上的屍體,猶帶著些許殘留的體溫,老家中的家人卻再也等不到親人的回歸。

戰爭的殘酷,本就是這麽深刻沒有道理。

姬澤瞧著顧令月面上神色紛雜如同流走的微光,忽的開口問道,“阿顧——你有沒有恨過朕?”

顧令月不意姬澤竟會問到此處。一時猝不及防,面上露出愕然情緒,“聖人怎麽會這麽問?”

唇邊浮起一絲勉強的笑意,眸光不自覺的低垂,回避姬澤迫迫逼人的目光。

“有時候朕捫心自問,也覺當日情景頗為傷痛。”姬澤聲音沉重,如同一段低婉的蕭曲,“事到如今,想要問一問阿顧你,你可會恨……我?”

顧令月聽著姬澤話語,只覺情潮浮動不可遏制,勉強轉過頭去回避笑道,“那些個事情已經過去,今日我已經平安歸來,從前的事情就不必再追問了。”

“曾經存在的,必不會徹底消失蹤跡。”姬澤卻十分堅持,傾身向前,握著顧令月的手,“朕知道我若是明智,該當粉飾太平,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只是終究放不下,想要知道,阿顧你如今是怎麽想的。”

顧令月覺姬澤握住的地方,如同一塊烙鐵,散發熱燙溫度,灼的心思煩亂,擡頭直視男人,

“阿顧如何想的,重要麽?”

“對朕而言,很是重要!”

“——你是六皇姑唯一的女兒,皇姑疼你如命,最大的願望便是你能夠好好的過日子。”目光閃過一絲哀慟之色,“朕應承過她日後好生照顧你,卻因著一些原因終究沒有守住諾言。雖有意日後彌補償還。卻也知道彌補並不能完全掩蓋舊事。朕如今只是想要一個確認——”

顧令月淚流滿面,朝著姬澤吼道,“你別說了!”

驛館外刀槍聲鳴,聲聲鏗鏘靜夜之中隱隱分明。顧令月猛然回神,綻放微笑道,“臣妹一時失狀!”

低頭擦拭自己的眼淚,“如今這時候還是外間戰事要緊。怕是幾位相國都在等候。聖人還是快快前去主持大局吧。臣妹只要自己一個人緩緩就可以了!”

姬澤望著少女淚流滿面依舊強顏歡笑的模樣,一顆心釅釅的浸泡在溫潤湖水之中。

外間戰局禁衛統軍李伏忠與盧國公程伯恩自能處置,不需他分神。面前這個少女方是他這時候最重要的戰局。

歸來之後,她一直言笑晏晏,但他卻看的見她笑容掩飾之下的傷痛。逼著她面對,她傷痛,亦覺心痛如割。

可他卻心性明晰細楚分明。與其傷痛掩在長好的皮膚下面潰爛濃簇,他寧願用鋒利的刀鋒挑破,痛徹之後方能真正痊愈。

“若大局掌控不住,朕今日駕崩於此,這便也是朕的天命。”淡淡道,

“世上人人都有自己該當盡的天命義務。當初朕覺得,這也該是阿顧你盡的天命。後來思念於你,方知道後悔。如今朕誠心追過,無論阿顧今日你說什麽話語,朕對天發誓,都不會放在心中,日後記恨於你。阿顧,”灼灼目光望著少女,

“朕誠心如此,可是,朕不想聽你粉飾太平的完滿話語。阿顧,朕想聽你的真心之言。”

顧令月被姬澤逼到了極處,直面自己人生中最慘痛的那段經歷。月夜殺伐依舊,刀槍鮮明,內心深處藏的最深處的一點激憤情緒似乎被點燃,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緒,“聖人您要聽什麽呢?”